明珠说着便瞟了眼李老先生。陈敬望望李老先生,仍是说:“我真是一无所知。”

明珠道:“我明白,您是怕招来积怨,将来在官场没法立身。其实,您就是把事情原委同我说了,我也不敢说是您告诉我的!”

陈敬又望望李老先生,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明珠并不马上答腔,喝了半日的茶,缓缓说道:“为什么?我帮您窝藏于此,已犯了欺君大罪。当然,我若想自己脱罪,现在仍可以把您押往顺天府。但您想想,哪怕就是把您关在天牢里,随时也会有人加害于您。我冒着欺君大罪,让您藏匿于此,真是想救您呀!科场案一日不破,歹人一日不杀,您一日不得安生!”

月媛突然在旁说道:“你老是说想救陈大哥,那么半路中间要抢陈大哥的就是你的人吧?”

明珠望望月媛,笑了起来,说:“老伯这女儿将来必定赛过大丈夫啊!”原来那四个蒙面汉子正是明珠的人,他猜着陈敬倘若去了顺天府大牢必定被歹人所害,便冒险出了此招。李老先生刚才并没有在意月媛也在这里,忙招呼田妈把她带走了,回头对陈敬说:“看来明珠大人宽厚可信,确实惜才,你就说了吧。”

陈敬这才把那夜白云观外听得有人收银子,又怎么被人追杀,怎么逃命,细细说了。只是隐去张沠托高士奇送银子的事没说,毕竟顾及同乡之谊。明珠听罢,起身告辞,说:“好,我这就回去禀明皇上。陈敬,您一定会高中皇榜,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陈敬却是长叹:“我只怕是中不了啦!”

明珠道:“您是担心那张考卷吗?我自有道理!不过您可不得离开这里半步呀!”明珠再细细嘱咐一番,告辞去了。

索额图诚惶诚恐回到宫里,见着皇上只知跪着发颤。皇上听说陈敬跑了,自然是龙颜大怒,骂道:“索额图,你真是没用!”

索额图哭奏道:“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伙蒙面人,一伙要杀陈敬,一伙要抢陈敬。微臣又要保住陈敬性命,又要战歹人,实在招架不住。”

皇上怒道:“把京城挖他个三尺,再用筛子筛一遍,也要把陈敬找出来!不然你就是死罪!”索额图跪着退了几步,才敢站起来。

索额图在里头复命,明珠已在外头候召了。只等索额图灰头灰脸地出来,明珠就被宣了进去。听得明珠已找着陈敬了,皇上大怒:“明珠你在搞什么鬼?何不早早奏来,害得朕气肺都快炸了!”

明珠便一面认罪,一面编了些话回奏,只是瞒过他派人抢陈敬的事。皇上消消气,知道陈敬毕竟已有下落,便问:“你倒是说说,何不把陈敬押往顺天府?”

明珠奏道:“微臣觉着事情太蹊跷了,怕有闪失。所有怪事都发生在陈敬身上,李谨被害那夜,他遭人追杀;今日索额图押他去顺天府,又遇蒙面人行刺;而他的考卷竟被监考官故意污损,可能会成废卷!”

皇上道:“朕也听人密报,监考官礼部主事吴云鹏每隔一炷香工夫,就去打扰陈敬一次。朕日夜寻思这事,猜想陈敬未必就是杀害李谨的凶手,那夜他逃匿不归必有隐情。”

明珠不敢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道皇上圣明,然后说:“启禀皇上,微臣观察,陈敬兴许是个人才。所以,要破这桩案子,不必让外人知道是陈敬说出来的。只须先拿了那个监考官,顺藤摸瓜,自会真相大白。”

皇上问道:“你是替朕打算,还是算陈敬打算?”

明珠道:“陈敬倘若是个人才,替他打算,便是替皇上惜才。微臣同陈敬许诺,不把他放到台面上来,他才说出真相的。但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皇上低头寻思着,说:“如此说,这个读书人倒很有心计?”

明珠道:“微臣眼拙,倒也看出此人才学、人品、抱负、城府非同寻常。”

皇上道:“此人要么过于圆滑,要么沉着老成。朕且记着他吧。”

明珠又道:“启禀皇上,微臣还有一言。”

皇上不吭声,只是点点头。明珠便说:“皇上不妨让索额图继续搜寻陈敬。案中之人一日不知陈敬死活,就一日不得安心,自会有所动静。”

皇上望了明珠半日,说:“你同索额图长年随朕左右,朕至为信任。只是索额图性子鲁莽,心思也粗。你倒是心思缜密,办事干练。朕担心索额图要是知道陈敬被你找着了,你俩今后就暗结芥蒂了!”

明珠道:“微臣只是尽量想着办差事办好些,想必索额图也不会计较吧。”

皇上忽然想起陈敬藏身之处,便问:“那是户什么人家?”

明珠回道:“姓李,前明旧臣。”

皇上想了想,问:“是否就是那位前明举人?”

明珠奏道:“正是,老先生叫李祖望,山西人氏,前明手上倒是大户人家。”

皇上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果然是他,原是卫向书同科举人,后来再没有应试。卫向书向朕推荐多次,这李祖望只是不肯出山。先皇谕旨,前明旧臣,只要没有反心,就得礼遇。”

明珠道:“微臣见那李老先生风流儒雅,满腹经纶,为人方正,并无二心。”

皇上感叹良久,忽又嘱咐明珠:“朕已派索尼和鳌拜追查科场案,你身为御前侍卫,依制不得预政。你只作为耳目,听他们差谴!先拿了那个礼部主事吴云鹏,看他身后是什么人!”

明珠领了旨,皇上已宣他下去,却突然叫住他,说:“你且记住朕一句话。那个陈敬如此少年老成,将来不为能臣,必为大奸!”

明珠不禁惶恐起来,道:“微臣记住了。”

皇上逼视着明珠,又冷冷道:“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明珠忙伏身而跪,浑身乱颤:“微臣誓死效忠皇上!”

8贡院里已把考卷尽数弥封入箱,移往文华殿誊录。阅卷臣工们也都到了文华殿,只等着誊录完毕再去圈点,别出文章高下。考卷收掌、弥封、誊录一应事务,都由吴云鹏等几个主事管着,高士奇一班序写人等小心地打着下手。卫向书暗自留意,竟然没有看到陈敬的卷子,便道:“下官以为应上奏皇上,把遗卷弥封誊录,择优遴选,以免遗珠之憾!”

几位考官都说此举有违例制,实在不妥。李振邺却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啊,我明白卫大人的心思!”

卫向书正想把话挑明,便说:“李大人不必含沙射影,有话直说。”

李振邺笑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各位大人,山西举人陈敬,疑有凶案在身,皇上法外开恩,准他破例应考。但陈敬心存怨忿,故意污损考卷,有辱取士大典!监考官吴云鹏按例将他的考卷剔除出去了。卫大人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位同乡陈敬!”考官们都望着卫向书摇头,只道这可不像卫大人的作为。

卫向书道:“下官清白之心,可昭日月!”

李振邺正要同卫向书争执,索尼领着明珠等几个侍卫进来了。殿内臣工们猜着肯定是圣谕到了,不等宣旨膝头就开始往下弯。

果然索尼宣旨道:“皇上口谕!礼部主事吴云鹏,贡院所为,心怀不轨,着即交刑部议罪!”

殿内立时跪倒一片,吴云鹏望了眼李振邺,脸色早已惨白。李振邺避开吴云鹏的眼光,低头跪着。两个侍卫上前,拿了吴云鹏。

索尼又道:“皇上还说了,因吴云鹏恣意妄为,故意刁难举子,遗卷之中恐有真才实学的栋梁。着令将所有遗卷弥封誊录,再加遴选!”

李振邺忙拱手道:“皇上圣明,臣等遵旨!”

索尼望着李振邺冷冷一笑,说:“还有哪!皇上口谕,礼部尚书李振邺,身为会试总裁,听凭吴云鹏等肆意妄为,大失法度。着李振邺解除会试总裁之职,回家听候处置!着翰林院掌院学士卫向书充任会试总裁!”

卫向书伏地而跪,道:“微臣惶恐领旨!”

李振邺却是浑身乱颤,大汗如雨。索尼宣完圣谕,这才笑道:“各位大人,都起来吧。”

臣工们谢了圣恩,撩衣而起,只有李振邺仍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明珠问道:“李大人,您怎么还跪着?”

李振邺说:“臣罪该万死!”

索尼说:“皇上这会儿还没定您的罪啊!回家呆着去吧!”

李振邺这才颤颤巍巍爬了起来,朝索尼和明珠拱手不止。

李振邺呆在家里像个死人,卧在床上起不了身。管家走到床前,轻声说:“老爷,他们来了。”

听了这话,李振邺马上爬了起来,去了客堂。原来白云观里那三个人正是他的家丁,这会儿已候在外头。

李振邺道:“吴云鹏已被拿下了。怪老夫料事不周,我不想连累你们呀。”

一个家丁说:“老爷待我们恩重如山,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杀进皇宫,我们也在所不惜!”

李振邺摇摇头,道:“别说傻话了。你们要快快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我这里预备了些银两,够你们在外头逍遥几年。等风声过后,我会让你们回来的!老夫身后站着的是各位王爷、贝勒、臣工,我不是说倒就倒的!”

管家早拿着个盘子过来了,里头放着三个红封,四杯酒水。管家把红封递与三人,再端了杯酒送到老爷手上。三个汉子便自己端了酒,拱手敬了老爷。李振邺说:“事出仓促,不能专门为你们送行了。干了这杯酒,你们稍作收拾就星夜起程吧。”

干了杯,三个汉子泪眼婆娑,只道过几年再来给老爷效力。李振邺目送他们出门去了,仍回房躺着。大难临头,李振邺本无睡意,只是身子发虚,无力支撑。只因刚才喝了那杯酒,他平日又并无酒量,居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摇他身子。睁眼一看,却是管家哭丧着脸,说宫里拿人来了。

李振邺跌跌撞撞去了外头,只见又是索尼领着明珠等人到了。索尼高声宣道:“皇上口谕,礼部尚书李振邺,主持朝廷取士大典,居然背负天恩,行为污秽,可恶至极!着即抓捕李振邺,交刑部议罪!”

李振邺朝天哭喊:“皇上,臣冤枉哪!”

索尼道:“李大人,冤与不冤,自有法断,你不必如此失态。李府家产全部查封,男女老少不得离开屋子半步!”

侍卫们飞赴各屋,李府上府顿时哭作一团。过了半个时辰,一侍卫飞跑进来,惊呼道:“索中堂,后院柴房找到三具尸体!”

李振邺两眼发白,顿时昏死过去。原来李振邺吩咐管家在酒里下了药,毒死三个家丁预备夜里毁尸灭迹,不想曾朝廷这么快就拿人来了。明珠心里早已有数,附在索尼耳边密语几句。索尼便道:“阖府上下,全部拿下!”

皇上命索尼跟鳌拜共同审案,不到两个时辰李振邺全都招了。知道李振邺这么快就招罪,皇上连夜宣索尼跟鳌拜进宫。索尼道:“李振邺供认不讳,只是涉人太多,请皇上圣裁!”

说罢就递上折子,早有太监过来接了去。皇上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并没有看折子,只问道:“都牵涉到些什么人?”

索尼嘴里支吾着,望了眼鳌拜。鳌拜道:“不光李振邺自己胆大包天收受贿赂,向李振邺打招呼、塞条子的还有几个王爷、贝勒,居间穿针引线的有部院臣工,甚至有王府里的管家,部院里的笔帖式,总共十几人,另有行贿贡生二十几人!河南举人李谨也是李振邺家人所杀!”

皇上听着听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叫喊道:“王爷、贝勒,都是朕的伯父、叔父、兄弟!至亲骨肉哪!那些臣工,朕成天嘉许他们,赏赐他们!这天下是大家的,不是福临一个人的!他们狼心狗肺!”

皇上哭着喊着,突然停住了,双手按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索尼跟鳌拜忙使劲儿叩头,喊着皇上息怒,龙体要紧。明珠随侍在旁,吩咐太监快叫太医。皇上摆手道:“不要叫太医,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皇上要过折子,看着看着,双手就抖了起来,骂道:“都是跟汉人学坏的!满人是靠大刀和弯弓分高下的,原先并无贿赂、钻营这等恶习!入主中原不到二十年,汉人的好处没学着,污七八糟的东西全学到家了!查!查他个水落石出,让他们死个明白!”

京城里鸡飞狗叫,四处都在说着清查科场案。快活林里的那些读书人欢喜不尽,只说这回终于可以还公道于天下,哪怕落了榜也心甘情愿。只有张沠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事被捅出来。他带进考场的砚台自是天知地知了,怕只怕李振邺出事了,他托高士奇送银子的事被扯出来。他本想先回山西去,可手头已无盘缠,便想到祖泽深家去躲几日。他把大顺托付给店家,只道自己有事出门几日。店家只认银子,也没啥话说。

张沠到了祖泽深宅院前,犹豫片刻才上前敲门。门房以为他是来看相的,便让他进去了。祖泽深见来的是张沠,很是热乎,道:“原来是张沠兄!快发皇榜了,我正等着向您道喜哩!”

张沠红了脸道:“张某惭愧,有事相求,冒昧打扰祖兄!”

祖泽深道:“张沠兄此话怎讲?您可是即将出水的蛟龙呀,我祖某日后还指望您撑着哩。快说,我有何效力之处?”

张沠道:“张某盘算不周,现已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了!”

祖泽深甚是豪爽,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哩!兄弟千万别说个借字,您只说需要多少银子?”

张沠道:“不敢开口借银子。若是不嫌打扰,我就在贵府住几天,吃饭时多添我一副碗筷就是了!”

祖泽深拍手笑道:“好哇,我可是巴不得呀!来来,快快请进。”

进屋落了座,祖泽深暗自观颜察色,问道:“张沠兄,您好像有什么心事啊!”

张沠内心实是慌张,想这祖泽深神机妙算,生怕他看破什么,忙道:“不不不,读书人脸皮薄,从未向人这么开口过,实在觉得唐突。再说了,祖兄是神算,我哪有什么事瞒得过您?”

祖泽深便是故作高深,道:“张沠兄不愿说,我也就不点破了!”张沠便更加慌张,口里只有唯唯而已。

谈话间难免说到这回的科场案,祖泽深说:“只怕又要闹得血雨腥风呀!”

张沠内心不安,却只得说:“作奸犯科,罪有应得!”

祖泽深说:“话虽如此说,但道理没这么简单。”

张沠道:“愿听祖先生赐教!”

祖泽深说:“岂敢!那李振邺固然贪婪,但他意欲经营的却是官场。他收银子,其实是在收门生。李振邺是礼部尚书,朝中重臣,读书人只要能投在他的门下,出些银子算什么?何况还得了功名!”

张沠内心惭愧,嘴上附和道:“是啊,这种读书人还真不少!”

祖泽深又道:“我想那李振邺还有他不得已之处。那些王公臣工托他关照的人,他也不敢随意敷衍啊!他礼部尚书的官帽子,与其说是皇上给的,不如说是大伙一块儿给的。光讨皇上一个人欢心,那是不行的!”

张沠道:“祖先生真是见多识广,张某佩服!”

祖泽深哈哈大笑,道:“哪里啊!这京城里的人,谁说起朝廷肚子里都有一本书。”

张沠不由得悲叹起来,说:“我还没进入官场,就闻得里头的血腥味了。将来真混到里头去,又该如何!”

祖泽深笑道:“张沠兄说这话就糊涂了。读书人十年寒窗,就盼着一日高中,显亲扬名。官嘛,看怎么做。只说这李振邺,放着礼部尚书这样好的肥差,他偏不会做。他门生要收,银子也要收,哪有不翻船的?天下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只看你会收不会收。”

张沠嘴上同祖泽深闲话,心里却像爬着万只蚂蚁,实在闹得慌。

这日太和殿外丹陛之上早早儿焚了香,侍卫太监们站了许多,原来皇上在殿里召见卫向书等阅卷臣工。考官们老早就候驾来了,待皇上往龙椅上坐定,卫向书上前跪奏:“恭喜皇上,臣等奉旨策试天下举人,现今读卷已毕,共取录贡士一百八十五人!”

卫向书虽是满口吉言,心里却是并不轻松。皇上因那科场弊案,最近脾气暴躁,自己中途接了会试总裁,惟恐有办差不周之处。哪知皇上今日心情颇佳,道:“历朝皇上只读殿试头十名考卷,并没有读会试考卷的先例。朕这回要破个例,想先看看会试头十名的文章。李振邺他们闹得朕心里不踏实哪!”

卫向书道:“会试三场,考卷过繁,皇上不必一一御览。臣等只取了会试头十名第三场考试的时务策进呈皇上。”

卫向书说罢,双手高高地举着试卷。太监取过试卷,小心放在皇上面前。皇上打开头名会元试卷,看了几行,龙颜大悦,道:“真是好文章,朕想马上知道这位会元是谁!”

皇上说着就要命人打开弥封,卫向书却道:“恭喜皇上得天下英才而御之,不过还是请皇上全部御览之后再揭弥封,臣等怕万一草拟名次失当!”

臣工们都说卫向书说得在理,皇上只好依了大家,说:“好吧,朕就先看完再说。朕这些日子生气、劳神,今日总算有喜事可解解烦了!咦,还别说,写序班里竟有字写得如此之好的!知道这是谁的字吗?”

卫向书道:“回皇上,抄这本考卷的名叫高士奇,他最近才供奉詹事府,还没有功名。”

皇上颇感兴趣,道:“高士奇?这头名会元要是配上这笔好字,就全了;这笔好字要是配上好学问,也全了!”

索额图望了眼詹事府詹事刘坤一,指望他说句话。原来索额图笃信祖泽深的相术,同他过从甚密。索额图有个儿子甚是顽劣,请过很多师傅都教不下去,他便托祖泽深找个有缘的人,说不定能教好儿子。祖泽深平日没事常在外头闲逛,暗自留意高士奇好些时日了,见他原来是个才子,只是科场屡次失意。这回索额图要延师课子,祖泽深便把他请了去。哪知高士奇也拿索额图那儿子没办法,只好作罢。索额图可怜高士奇出身寒苦,又听祖泽深说这个人必有发达之日,便求刘坤一帮忙,给他个饭吃的地方。正巧贡院里要人充当序写班,刘坤一见得高士奇一笔好字,便把他荐了去。

刘坤一却是个谨慎人,他对高士奇并不知晓多少,不想随便口说话。没想到皇上问话了:“刘坤一,高士奇是你詹事府的,怎么不听你说话?”

刘坤一奏道:“高士奇新入詹事府供奉,臣对他知之不多,不便多言。臣会留意这个高士奇。不过说到头名会元,等他现了真身,他的书法兴许也是一流,都说不定啊!”

索额图见刘坤一不肯做顺水人情,心里很不高兴,自己硬了头皮道:“回皇上,这高士奇臣倒认识,学问也还不错,只是不会考试。”

皇上笑笑,说:“这是哪里的话?朕的这些臣工,多由科举出身,只不过是会考试?”

索额图忙跪了下来,说:“臣失言了,臣知罪!”

皇上仍是笑着,说:“朕不怪你,朕今日高兴!不过这高士奇的字,朕倒是喜欢!”

皇上只是随口说了的话,索额图听着却像窥破了天机。他想祖泽深说高士奇必定发达,也许真是说准了。索额图从此更加相信祖泽深的相术,也越发暗助高士奇。

皇上开始读阅,臣工们都退了下来。过了两个时辰,皇上宣臣工进去。卫向书见皇上面带喜色,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皇上笑道:“天下好文章都在这儿了!”

卫向书笑着奏道:“皇上,应是天下俊才都在这里!”

皇上望着卫向书点点头,说:“卫向书说得对,朕桌上摆着的是天下俊才!好,速发杏榜,贡士们正翘首以盼啦!来,启封吧!”

卫向书躬身上前,先开启皇上点的会元试卷。哪知弥封一开,露出的竟是陈敬的名字。站在下面边的臣工们还不知道是谁,皇上早大声说道:“居然是陈敬!嗬,居然是陈敬!真是老天有眼哪!那日要不是朕想着去贡院看看,岂不就误了他!”

卫向书躬身退下,同臣工们一起跪着,高声贺道:“臣等恭喜皇上,乾坤浩荡,士子归心!”

皇上哈哈大笑,连声喊道:“快传陈敬!朕要马上见见这位陈敬!”

臣工们这才面百相觑,然后望着索额图。索额图脸上顿时汗流如雨,惶恐奏道:“皇上,陈敬他还不知下落呀!”

皇上微微一笑,道:“明珠,你去把陈敬找来!”

明珠领旨而去,索额图被弄得莫名其妙,站在那里直发愣。

长安街外的龙亭里观者如堵,原来礼部把杏榜飞快贴了出来。头名赫然写着陈敬的名字,没多时有人见下头还有个陈敬,只道今年硬是奇了,中了两个陈敬。大桂同田妈正好上街买东西,听得四路都在说放榜了,巧的是今年中了两个陈敬,有个陈敬还是头名。田妈便拉了大桂要去长安街亲眼看看,大桂却说不如回去报信,反正陈公子已经中了。

田妈见街上正好有人在说这事儿,便上去问话:“大兄弟,您说陈敬中了?”

那人打量着田妈,道:“是呀,中了两个陈敬!您是陈敬他娘?那就恭喜您了!您要是头名陈敬的娘,就更加有福气了!”

大桂就拉了老婆说:“快回去报信去!”

一路上两口儿只说头名肯定就是我们家这位,看他那样子就是状元的相!回到家里,田妈容不得大桂插嘴,直道恭喜陈公子中状元了,便把街上听来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陈敬还在那里怔怔的,李老先生却早拍手称奇了:“中了两个陈敬?这可是亘古未有啊!”

陈敬只是脸上微露喜色,复又叹息起来,说:“头名肯定不会是我。监考官故意刁难,时刻打扰,我能把考卷做完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头名?落下个三甲就不错了,同进士。”

田妈却说:“我猜头名状元肯定是陈公子,看您这福相,跑不了的。”

李老先生笑道:“田妈,托你吉言,保佑陈公子中个头名。可这回头名还说不定就是状元,要过了殿试由皇帝老子钦点了才是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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