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您呢!”唐娜·安娜对我说。身体固然小,但语声清脆。

这时我已大体失去了对什么吃惊的感觉。甚至觉得她在此等我莫如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容貌美丽的女性。有自然率真的优雅,语声听得出坚贞不屈的韵味。尽管身高不足六十厘米,但她似乎具有让男人心仪的特殊的什么。

“从这里开始由我带路。”她对我说,“拿起那盏矿灯可好?”

我顺从地摘下墙上挂的矿灯。谁挂的不知道,但那矿灯挂在她手够不到的高处。矿灯顶端连有铁环,可以用来挂钉,或拎在手里移动。

“等我到来?”我问。

“是的,”她说,“在这里等好久了。”

莫非她也同是隐喻的一种?但我总觉得不宜对她问得这般直截了当。

“您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吗?”

“这个地方?”她以诧异的神色反问,“不,我只是在这里等你。说这个地方我也不大懂。”

我再没继续问什么。她是唐娜·安娜,在此等我到来。

她身上是和骑士团长身上同样的白色装束,怕是丝绸的。好几层丝绸作为上衣重重叠叠,下面是肥肥大大的长裤样的东西。体形从外面看不出来,不过总好像是紧绷苗条的身段。脚上是用什么皮革做的小黑鞋。

“好了,走吧!”唐娜·安娜对我说,“没有时间余地。路时时刻刻变窄。请跟在我后面,提着矿灯!”

我把矿灯举在她头顶,照着四周跟在她后面。唐娜·安娜以熟练快速的步伐朝洞窟深处走去。蜡烛火苗随着步伐晃动,周围岩壁细微的阴影如活的马赛克镶嵌图案翩翩起舞。

“这里看上去好像我曾经去过的富士风洞。”我说,“实际上是的吧?”

“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像的东西。”唐娜·安娜也不回头,似乎对着前面的黑暗说道。

“就是说不是真的?”

“真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她说得很干脆,“目力所及,归终都是关联性的产物。这里的光是影的比喻,这里的影是光的比喻。我想您是知道的。”

我不认为我能正确理解其含义,但我没再问下去。一切都将沦为象征性哲学议论。

越往里走,洞越慢慢变窄。洞顶也低了,必须约略弓腰才行,一如富士风洞那次。不久,唐娜·安娜止步停下,回过头以一对小黑眼睛直直地向上看我。

“我能在前面带路的,到此为止。由此往前必须由您率先前进,我跟您走到半路——那也只是到某个地点为止。再往前您只能一人独行。”

由此往前?说得我歪头不解。这是因为,无论怎么看洞都在此终止了。前头矗立着黑乎乎的岩壁,别无其他。我用矿灯四下探照,但洞还是到此为止。

“从这里好像哪里也去不成了。”我说。

“请仔细看,左边角落那里应该有个横洞入口。”唐娜·安娜说。

我再次用矿灯光往洞左边角落照了照。探身靠近细看,果然大岩石后面藏有一个看似阴影的凹窝。我从岩石与洞壁之间挤过身子,查看这个凹窝。确实像是横洞入口。同在富士风洞路钻入的横洞十分相似,但较之稍微大一些。据我的记忆,小妹那时钻入的是更小的横洞。

我回头看唐娜·安娜。

“您必须进到里面去。”这位身高六十厘米左右的美丽女性说。

我一边搜寻字眼一边注视唐娜·安娜的美貌。在矿灯黄光的照射下,她拉长的身影在墙上晃来晃去。

她说:“我知道您向来对黑暗狭小的地方怀有强烈的恐惧心理。进入那种地方,就没办法正常呼吸。对吧?但即使那样,您也必须决心进到里面。若不然,您就不能得到您希求的东西。”

“这横洞通向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前途由您本身、您的意志决定。”

“可我的意志里也含有恐惧。”我说,“这让我担心。我的那种恐惧感说不定会扭曲事物,把我带去错误方向……”

“恕我重复,决定道路的是您本身。尤其是,您已经选择了您应走的道路。您已经付出巨大的牺牲来到这个世界,坐船过了那条河。无法后退。”

我重新打量横洞的入口。想到自己这就要钻进这又窄又暗的洞中,身体一阵收缩。然而这是我非做不可的事。如她所说,已经后退不得。我把矿灯放在地上,从衣袋掏出手电筒。不能带矿灯进这狭窄的横洞。

“要相信自己。”唐娜·安娜以低微而通透的语声说,“喝那条河的水了吧?”

“嗯,渴得忍无可忍。”

“那就好。”唐娜·安娜说,“那条河流淌于有无之间。而且,出色的隐喻会让所有事物中隐含的可能性的河流浮现出来。犹如优秀的诗人会在一种光景中鲜明地演示出另一种新光景。不言而喻,最好的隐喻即是最好的诗。您不能把眼睛从另一种新光景上移开。”

我想,雨田具彦画的《刺杀骑士团长》可能就是“另一种新光景”。那幅画大概如同优秀诗人所做的那样化为最好的隐喻,在这世界上确立另一种新的现实。

我打开手电筒,检查光亮。光的亮度没有恍惚感,看来电池还能用一阵子。我决定脱去皮夹克留下。不可能穿这种硬撅撅的衣服进这狭小的洞穴。我身上现在是一件薄薄的毛衣,一条蓝色牛仔裤。洞里既不很冷,又不太热。

之后,我下定决心,弯腰弓背,几乎四肢着地将上半身爬入洞中。洞的周围由岩石构成,但表面溜滑溜滑,就好像经年累月被流水冲洗过一样,几乎没有棱角。这么着,尽管狭窄,但往前爬起来并没有想的那么困难。手碰上去,岩石约略发凉,似乎微含潮气。我用手电筒光照着前面,像虫子一般缓缓爬向前去。我猜想这洞说不定曾经作为水渠发挥过功能。

洞高六十厘米或七十厘米,横宽不足一米。只能匐匍前进。有的地方稍窄,有的地方略宽,这黑暗的天然管道——我感觉——便是这样绵延不绝。时而横向拐弯,时而上坡下坡。所幸没有大的落差。不过,假如这洞果真发挥过作为地下水渠的功能,那么此时此处忽然涌进大量的水也并非不可能——这样的念头倏然浮上脑海。想到自己没准在这狭窄的黑洞中淹死,当即怕得手脚麻痹,动弹不得。

我想返回来时的路。可是在这狭小的洞中根本不可能转换方向。不知不觉之间,通道似乎一点点变窄了。将爬来的距离朝后退回也好像不大可能。恐惧感把我整个包围起来。我被完完全全钉在了这里。进不得,也退不得。浑身所有细胞都渴求新鲜空气,急促喘息不止。我彻底孤独无力,被所有的光弃置不理。

“别停,直接前进!”唐娜·安娜以清晰的声音说。至于那是幻听还是她真的在我身后发声,我无从判断。

“身体不动了。”我朝着应该在我身后的她好歹挤出声音,“呼吸也困难了。”

“把心牢牢收住,”唐娜·安娜说,“不能让心乱动。心一旦摇摆不定,就要成为双重隐喻的饵料。”

“双重隐喻是什么?”我问。

“您应该已经知道。”

“我知道?”

“因为就在您身上。”唐娜·安娜说,“就在您身上捕捉之于您的正确情思,一个接一个大吃大嚼,吃得肥肥大大。那就是双重隐喻,很早就已住在您体内深重的黑暗中。”

我恍然大悟:白色斯巴鲁男子!我并不情愿,却又不能不那样想。估计是他促使我勒女子脖颈的,以此让我窥看我本身心间的黑暗深渊。并且出现在我大凡所到之处,让我想起那黑暗的存在。恐怕那就是真相。

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他如此告诉我。他当然无所不知。因为他就存在于我自身之中。

我的心处于黑暗的混乱中。我闭上眼睛,力图将心锁定在一个地方。我咬紧牙关。可是怎样才能将心锁定在一个地方呢?说到底,心在哪里呢?我依序搜寻自己的全身。然而没发现心。我的心究竟在哪里?

“心在记忆中,以意象为营养活着。”女子语声说道。但那不是唐娜·安娜的语声。那是小路的声音,死于十二岁的妹妹的声音。

“在记忆中寻找!”令人怀念的声音说,“找具体的什么,手能触到的什么。”

“路?”我问。

没有回音。

“路,你在哪里?”

仍无回音。

我在黑暗中探寻记忆,像用手在一个大大的旧百宝囊里摸索那样。但我的记忆似乎成了空壳。记忆是怎样一个东西?就连这个也想不起来了。

“熄掉光亮,且听风声!”路说。

我关掉手电筒,照她说的倾听风的声音。却什么也没听到。勉强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我的心脏如被强风扇动的纱窗一样发出慌乱的声响。

“且听风声!”路重复道。

我屏息敛气,再次聚精会神侧耳倾听。这次得以听到像被心跳声遮掩般的微弱的空气呜呜声。呜呜声时高时低,仿佛远方某处在刮风。继而,我感觉脸面有微乎其微的气流,似乎前方有空气进来。而且那空气里含有气味。毫不含糊的气味,湿土的气味。那是我踏进隐喻之地以来第一次嗅得的像是气味的气味。这条横洞通向哪里,通向某个有气味的场所,亦即现实世界。

“好了,往前动!”这回唐娜·安娜开口了,“时间所剩无多。”

我仍关着手电筒,在黑暗中往前爬去。一边爬行,一边尽量把哪里吹来的真正的空气多一些吸入胸间。

“路?”我再次呼唤。

还是没有回音。

我拼命摸索记忆口袋。那时路和我养猫来着。一只脑袋好使的黑色公猫。名字叫“子安”(何以给它取这样的名字,原因记不得了)。她放学回来路上捡的小弃猫,把它养大。但某个时候那只猫不见了。我们日复一日在附近所有场所找来找去。我们给那么多人看“子安”的照片。然而猫到底没有找到。

我一边回想那只黑猫一边在窄洞中爬行。我是和妹妹一起在这洞中爬着找黑猫——我尽量这样想道,想在前方黑暗中找到丢失的黑猫的身影,想听它的叫声。黑猫是十分具体的东西,能够用手触摸。我得以真切想起那只猫的毛的手感、体温、掌球的硬度、喉咙呼噜噜的响声。

“对了,这就好。”路说,“继续想下去!”

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白色斯巴鲁男子忽然对我说道。他身穿皮夹克,头戴尤尼克斯高尔夫帽。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哑了。被这声音乘虚一击,我胆怯起来。

我拼命地继续想猫,努力把风带来的些微土气味儿吸入肺腑。我觉得那气味有熟悉感。那是前不久在哪里吸过的气味。而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到底在哪里嗅到这种气味呢?想也想不起来的时间里,记忆再次开始变得淡薄起来。

用这个勒我的脖子!女子说。桃色舌头从唇间闪烁可见。枕头下准备好了浴衣带。她的黑色阴毛湿漉漉的,如被雨打湿的草丛。

“在心中推出让人怀念的东西,什么都行,”路以迫切的语声说,“快,快快!”

我想再次思考那只黑猫。然而“子安”的样子已无法想起,怎么也浮不上脑海。或许在我稍微考虑其他事当中,猫的形象被黑暗吞噬一尽。必须赶紧推出别的什么。黑暗中有一种不快的触感,洞似乎一点点变窄。这个洞说不定是活的动的。时间所剩无多,唐娜·安娜说。腋下流出一道冷汗。

“快,快想起什么!”路从背后对我说,“想能用手触摸的东西,想能即刻画成画的东西。”

我像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生圈那样想起标致205。我手握方向盘从东北向北海道一路旅行。想那辆旧的小型法国车。恍若隔世,但那四缸粗俗的引擎声仍清晰烙在我的耳畔。将车挡从二挡挂到三挡时那生硬的牵强感也无法忘怀。一个半月之间那辆车是我的伙计、唯一的朋友。现在倒是已沦为废铁……

尽管如此,洞也好像在确确实实变窄。即使爬行,洞顶也开始碰头了。我要打开手电筒。

“不要光亮!”唐娜·安娜说。

“没有光亮看不见前面嘛!”

“不能看!”她说,“不能用眼睛看!”

“洞一个劲儿变窄。这样下去,身体要被夹住动弹不得。”

没有回音。

“再也前进不得了,”我说,“怎么办?”

还是没有回音。

唐娜·安娜的语声也好,路的语声也好,都已一无所闻。她们好像都不在了。这里有的只是深深的静默。

洞越来越窄,身体前移越来越难。惶恐朝我袭来。手脚麻痹似的动弹不得,吸气也难以为继。你已经被关进小棺木,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你前进不了也后退不得,将被永远埋在这里,将在这谁的手也够不到的又黑又窄的场所被所有人弃置不理。

这时,背后有什么凑近的动静——某个扁平的什么在黑暗中往我这边爬来。不是唐娜·安娜,不是路。那不是人。我听得沙沙作响的足音,感觉出不规则的喘息。当它离我背后很近之时,不再动了。沉默的几分钟过去。似乎正在屏住呼吸窥看什么。而后一种滑溜溜冰凉凉的什么触碰我裸露的踝骨。像是长长的触手。一种无法形容的惶恐爬上我的脊背。

这就是双重隐喻?是栖息在我体内暗处的东西?

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黑猫也好、标致205也好、骑士团长也好,一切都无影无踪。我的记忆再次沦为一片空白。

我什么也不想,只想逃离那触手而勉强向前挪动身体。洞更窄了,身体几乎动弹不得。我想把身体挤进明显比自己身体窄小的空间。但那不可能做到。无需细想,那显然有违原理,物理上无由发生。

尽管这样,我还是硬把自己的身体拧了进去。如唐娜·安娜所说,这是我已然选择的路,选择他路已无从谈起。骑士团长不得不为此死去,我亲手刺杀了他,将他不大的身体沉入血泊,不能让他的死徒死无益。那具有冰冷触手的什么试图从背后把我纳入其手中。

我竭尽全力往前爬行。毛衣刮在四周岩壁上,似乎到处开线绽裂。我从身体所有关节释放气力,以俨然表演脱绳而逃的艺人的姿势在狭窄的洞中勉勉强强向前钻行,速度慢得像青虫,只能这么慢。我的身体被巨大的老虎钳夹在无比狭窄的洞中。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骼和肌肉都大放悲鸣。莫名其妙的冰冷触手已经吱溜溜爬上我的脚踝。想必很快就要把在漆黑漆黑的黑暗中全然动弹不得的我的全身准确无误地掩埋一尽。我将不再是我。

我抛弃所有理性,全力以赴地将身体捅向更为狭窄的空间。身体痛得剧烈呻吟不止。但无论如何也必须往前移动。哪怕全身关节尽皆脱落,哪怕再痛不可耐!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关联性的产物,绝对性东西概不存在。痛也是一种隐喻。触手也是隐喻的一种。一切都是相对的东西。光即是影,影即是光——只能相信。不是吗?

狭窄的洞突然结束。我的肉体简直就像拥堵的草堆被强劲的水流冲出排水管一样抛向空荡荡的空间。连思考何以如此的时间也没有就毫无防备地跌落下去。我想起码有两米来高。所幸落下的地方不是坚硬的岩石地,而是比较柔软的泥土地。我挺身缩颈,让双肩下敛,以防脑袋磕地。几乎条件反射地采取柔道中的防守姿势。肩和腰撞得相当厉害,但痛感几乎没有。

周围被黑暗笼罩。手电筒没了。大概跌落当中从手中滑掉了。我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四肢趴地。一无所见,一无所思。此刻的我勉强得知的,唯独身体关节的痛渐渐明显起来。钻洞时受伤的全身骨骼和肌肉一齐叫苦。

不错,我总算从那狭窄的横洞中钻了出来,这点终于有了切实感受。脚踝上仍真切留有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手的触感。不管那是什么,我都由衷感谢自己得以把它甩开。

那么,现在我在哪里?

没有风,但有气味。我在吹入横洞的风中微微嗅到的那一气味现在把我重重围在中间。至于那是什么气味,仍然想不起来。但不管怎样,这里是异常安静的场所,无任何声音传来耳畔。

当务之急是找手电筒。我用手仔仔细细摸索四周地面。依然四肢着地,一点点扩大半径。土有些微潮气。我担心在漆黑漆黑的黑暗中手碰到什么让人惧悚的东西。但地面连一颗小石子也没掉下。只有平平的——平得就好像有人好好平整过——地面。

手电筒滚落在距我跌落位置一米左右的地方。我的手好歹摸到了。将这塑料手电筒重新拿在手里恐怕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发生的最值得庆贺的事之一。

打开手电筒前,我闭目重复了几次深呼吸,好比花时间慢慢解开乱作一团的结。这当中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心跳也基本趋于正常,肌肉也返回了平日感觉。我再一次大大吸入口气,缓缓吐出后打开手电筒。黄色光柱倏然划向黑暗。但好半天我都没能看清周围光景。眼睛彻底习惯深重的黑暗了,直接见光,脑袋深处有不堪忍受的痛感。

一只手捂着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从手指间隙窥看周围状况。看上去,我像是位于圆形房间之中。场所不很大,四下围着墙壁。人工石墙。我往上照去。头上有房顶。不,不是房顶,是圆盖样的东西。哪里也没有光射下。

少时,直觉击中了我:这里是杂木林中小庙后面的那个洞。我是钻过唐娜·安娜所在洞窟的横洞跌落在石室底部的,置身于现实世界中的现实洞中。为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是这样。就是说,我回归出发点。可是为什么一条光线也没泻进来呢?堵在洞口的是几块厚木板。板与板之间多少是有空隙的,应该有光从空隙中透过才是。然而黑暗如此完整,为什么?

我一筹莫展。

但我反正此刻在的地方是小庙后面打开的石室底部,这毫无疑问。我嗅到的,正是那个洞的气味。这点我为什么一直没能想起呢?我用手电筒光缓缓地小心四下探照。应该靠墙竖立的金属梯子不见了。可能有人又把它提起拿去了哪里,致使我被关在这洞底无法脱身。

而且,奇异的是——大概是奇异的——不管怎么找都没能在周围石墙上找出像是横洞出口的东西。我钻过狭窄的横洞跌落在这个洞底,一如婴儿在空中出生下降。然而哪里也没找见横洞的洞口。就好像我被噗一声吐到外面后嘴巴赶紧闭得严丝合缝一样。

手电筒光不久照出了地面上的一个东西。有印象的东西。原来是骑士团长在这洞底摇响的古铃。我半夜听见铃声,得知杂木林中有这个洞。铃声是一切的发端。后来我把那个铃放在画室板架上,却不知何时它从板架上消失了。我把它拿在手上,借手电筒光仔细端详。带有旧木柄。没错,肯定是那个铃。

我不明所以地一再看铃看个没完。它是被谁拿来这洞底的呢?噢,铃以自身之力返回这里也有可能。骑士团长说铃和他共有一个场。共有一个场——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但我的脑袋太疲惫了,很难思考事物的原理。况且我的周围一根也找不到足以凭依的逻辑立柱。

我坐在地上,背靠石墙,关掉手电筒。下一步怎么办?怎样才能从这个洞出去?这才是我要首先思考的。思考无需光亮。再说我必须最大限度减少手电筒电池的消耗。

那么,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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