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被风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之脚下的树影一晃,似乎周围的黑暗里有人一样。外面热闹的声音还远远传过来,令狐冲立刻打量身前身后的距离,琢磨着以他百米十三秒一的速度,如何才能在二十秒内从这个鬼地方窜出去。

这时候他听见了细细的哭声……

令狐冲战战兢兢转过身,看见树影底下站着一个穿黄裙子的小女孩,四五岁大小,正拿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擦眼泪。

“我靠。”令狐冲松了口气,深深为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害羞。这要是给杨康知道了,他令狐冲可有身败名裂的危险。

他扭头想走,背后小女孩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

“唉,”心软了一下,愤青回头,走到小女孩前面蹲了下去,“别哭别哭,你家谁带你出来的?”

“爸爸妈妈。”小女孩把擦脸的手挪开了,是一张圆圆胖胖的小脸。

“别哭别哭。”令狐冲打了个酒嗝,拉起她的小手,“……我带你去找妈妈。”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自称叔叔好还是哥哥好,叔叔这个称号让他不由自主地排斥,自称哥哥却分明很吃亏,所以令狐冲折衷了一下,说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令狐冲哄着小女孩。

“郭襄……”

“你名字真土,”令狐冲点点头,不顾小女孩的心理感受,“象男孩名字一样……”

“我爸爸起的。”

“那么你爸爸真土……”

“啊!郭襄。”有人在背后说,令狐冲被吓了一跳。

“妈妈,”小女孩甩开令狐冲的手,一直跑到她妈妈那里去了。

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对令狐冲歉然地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清丽,有一双很柔和的眼睛,令狐冲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同学,谢谢你啊,小孩总是喜欢乱跑。”女人轻轻拧了拧小郭襄的屁股,把她抱了起来。

“没什么,你也是来参加校庆的?”令狐冲笑笑。

“我也在这里毕业的。”女人又笑了一下。

这一次令狐冲脑袋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影子,他这才看出来原来这个漂亮妈妈的脸很像黄蓉,而且那个母亲个头不高,身材却很优美,也和黄蓉很像。令狐冲尝试在脑瓜里把黄蓉的头发绾起来,看看是否和这个母亲一样。

“郭襄……我靠。”令狐冲心里说,“居然连她爹也姓郭……起名字又那么没品味,倒是和老大有点像……老大将来不会真的娶黄蓉吧?”

“嘿,快点了快点了,前面都在等我们了,”路的另一侧居然有人在喊。

令狐冲惊讶地揉揉眼睛,不得不承认酒量有限,自己已经喝得有点晕了。原来这条小路上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路另一头的树荫下面有好些人影在对这边招手。

“来了来了,班长他们呢?”母亲最后对令狐冲笑了一下,抱起小女孩小步跑了过去。

“班长买饮料去了,”远处的声音隐隐传来,“班长有钱,应该请客。”

“他一个人去的?”似乎是那个母亲清亮的声音。

“带着体育委员呢……”

声音消散了,人也离去了。

风静悄悄地穿过整条小路,好像吹透了令狐冲的胸膛。令狐冲站在那里,酒劲完全消失了一样。路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向路的尽头,似乎树荫下仍有些依稀的背影,还有些夹在笑声中的谈话。

他抬起头,看见月亮在树叶中隐现,他想起那些曾经在这里读书的校友,想起那个不曾谋面的班长,也许在商店门口,正有一个中年男人狼狈地抱着一盒子可乐或者冰茶往回跑……有人在等他的饮料。

许多年以后,墙皮被刷过若干次,令狐冲将会是一个抱着饮料的中年人,在某一天的树荫下,有人等他这个班长回去。有人说“班长如何”,无论将来的令狐冲有钱或者没钱,他将被当作一个班长来记忆。

愤青在这个瞬间脑袋瓜子豁然开悟——时间过去后,留下记忆。

风像一根穿越过去和未来的线,从令狐冲背后吹来,令狐冲似乎在风的尽头看见了十年后的自己。物理学家们把时间当作世界的一个维度来处理,可是没有人见过时间这个维度如空间一样延展。大宋嘉佑二年,一个普通的汴大学生令狐冲在简陋的实验条件下——两瓶啤酒,用自己发昏的双眼验证到时间维度的存在。

十年之后令狐冲才把这件事告诉杨康,杨康说你小子喝昏头了,校庆那时候网球场对面是封闭的,所有人都得绕道从静园那里过,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走那条小路?

“铛铛铛。”一阵敲饭盆的声音从宿舍外面的走道上传来。

“靠,有老二在就没有我们的安静日子了。”段誉抄了菜刀给杨康,“康哥,去剁了他吧!”

杨康抄过菜刀咚咚地切葱:“不要急不要急,等我吃完面养养体力。”

“老二不是说准备不干了么?”

“信他?”杨康啐了一口,“信他枢密院早给炸平了不说,铁木真的飞机也给他敲下来过了。”

走道里的令狐冲瞅了瞅手里的饭盆,无可奈何:“大家出来吧,皇军说了,不杀人,不抢粮食。”

“班座……”陆大有探了脑袋出来,“难道皇军是来送花姑娘的干活?”

“呸!叫你们屋的几个出来,今天不是收班费,是发餐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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