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迟没应声, 竹签去戳小盆里的鲜蘑,戳得千疮百孔。

她抬头, 勾了勾唇:“我没要求你做这些, 不用勉强。”

他以为她会高兴,没想到反应平平。

从前他哄她, 一句话都会开心好久,现在却只有一句:不用勉强。

他默了默, 说:“没有勉强, 我心甘情愿。”

她没应,像没听到一般,改去戳一块燕饺, 裴行舟见了, 也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品尝。

他想着方才的话,还有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再好的味道也没了滋味。

他放下手中竹签,打了个电话给郑才。

宁语迟在看另一边的鸡蛋灌饼摊,看那老板给烙好的饼用筷子戳洞,打了个鸡蛋进去, 动作娴熟, 她瞧得津津有味。

瞧着瞧着, 她听见裴行舟的电话内容,不禁转过头来。

恰好裴行舟交代完,挂断电话,对上她的眼。

宁语迟:“你……”

“怎么?”

他那通电话的内容, 竟然是让人注销徐晚清的微博。

她说:“我刚才那句话,不是逼你做什么,就是你看到了,碰巧说一句。”

裴行舟说:“我知道,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他眸光坚定,语气沉沉:“照片是她去年生日拍的,我没想拍,她说徐伯父想留作纪念,我才答应,我确实不知道她发在了微博上。”

她记得是她生日,下面还有她的好朋友祝福。

没想到的是,她还会得他一句解释。

他继续说:“我跟她没什么,因为家里关系,不得不来往。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宁语迟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很少有过开心和不开心之外的情绪,对他永远是笑着的。

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不会因为他多跟哪个女人说了两句话,就醋意横生,这也是他爱她的其中一点。

习惯了她的宽容大度,也以为她永远会谅解他的一切,却在刚才看到她手机上的合照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想,既然没有什么,就更应该说给她听。

宁语迟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说了。”

裴行舟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她也放下竹签,夜市里喧嚣热闹,唯有这一片安静得格格不入。

“我吃饱了,回去吧。”

他送了她半路,没有后半路让她自己走的道理,一直回避显得做作,她就没再推辞。

路上打开微博再看,想不到裴行舟一个电话下去,效率倒快,徐晚清的微博果然搜不到了。

戳进别人@过的id再看,显示的是:用户不存在。

侧过头,黑色衬衫的裴行舟专心致志开车,对此并无所觉。

她收起手机,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夜晚车速飞驰,二十分钟后,开到她家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裴行舟叫住她,说:“等等。”

“嗯?”

宁语迟停下开门的手,转回身看向他。

他倾身,抓起后座椅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墨蓝色的盒子。

他把外套扔回去,然后把盒子递给宁语迟。

“送给你。”他说。

宁语迟扫了一眼,Harry Winston的首字母印在盖子上,观其大小,明显是一条项链。

这个牌子的项链需要亲自定制,从定制到成品,估计也花了一段时间。

她把盒子推了回去,说:“谢谢,不过我不会收。”

裴行舟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神情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产生变化,仿佛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他说:“单纯送给你,别有负担。”

宁语迟轻笑一声:“裴总说得轻巧。”

一条项链七位数,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毫无负担地收下?

裴行舟说:“你现在不收,将来也要送给你,项链上刻了你的名字,退也退不得。”

“那你扔了吧。”

“扔也可以,必须是你亲手扔。”裴行舟把盒子放到她手里,“你扔,我还能骗自己,你已经收了它。”

宁语迟掂量手中的盒子,挑眉:“我凭什么让你心里舒坦?”

“还是你以为,一根项链就能盖过曾经那些?”

“哪些?”

宁语迟的嘴唇动了动,把盒子放到车前,她说了句“算了”,就要开门下车。

裴行舟握住她的手腕,没让她走。

他盯着她,说:“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说得清楚,失望不是一天攒下,伤害也不是一天累积。

她跟他关系缓和,也不代表她就能够忘掉过去那些。

她平静地望着他,问:“裴行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裴行舟短暂回想了一下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刚开始的她纯粹而炽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开始变了。

他自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他,原来这个世上,也有他掌控不了的东西。

他说:“是我做得不够。”

宁语迟说:“你让我原谅你,却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会全部改正。”裴行舟诚恳地说。

“不用你改,你也不需要改,真的。”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对她来说,他说的话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禁一紧。

她说:“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承认,我现在没有当初那么决然,是因为我顾念旧情,但我的想法没有变。”

“你改或不改,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她望着前方,路灯照下来,小区里空空荡荡,高楼住户灯亮得跳跃,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故事。

裴行舟的眸光,却因为她的话一点点变得黯淡。

她没有看到,也看不到,他的眸色与车内的光线融为一体,黑得不见底。

她的嘴曾说过世上最温柔的情话,却原来,也会变成最冷的刀。

不重要了,他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起从前,她在床上紧紧搂着他,她说:“裴行舟,我不能没有你,我会死的。”

那时他被她说得心里发柔,觉得小女孩处处依赖他,他也享受被她依赖的感觉。

时光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她出落成了娇艳女人,也不再是那个,说着不能没有他的小女孩了。

他嘴角抿成一条线,内心麻木,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说:“抱歉,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

“嗯。”宁语迟点点头,“确实。”

裴行舟哑然,他眼看着宁语迟从车上下来,想跟上去,又想起她说的话,他一时胆怯,竟不敢开门下车。

他裴行舟,也会有胆怯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怕什么,怕从她口中再听到绝情的话,听到抹杀从前那些温柔回忆的话。

她已经走了,留给他的只有回忆,他怕连仅存的回忆都被打碎,那样他就什么都不剩了,抱着支离破碎的回忆,一个人徒留原地,到头来七年过后,孤零零只有他一个人。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想点。

车内还有她的气息,点烟的手停下,他打开车门,从车内走出来,然后轻轻靠坐在了车头上。

他双腿交叠,单手撑着车身,静静吐出一口烟。

他眼看着她的屋子灯亮,猜她这会儿在家中做什么,累了一天,一定在准备洗澡。

她讨厌穿高跟鞋,每天又不得不穿,这会儿也可能是在揉脚踝。

他一边抽烟,一边把她可能在做的事情,全都想了个遍。

当初是她抱着他说,不能没有他,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之后,她却一走了之。

是他,不能没有她。

他把烟掐灭到垃圾桶上,坐回车中,开车回家。

车内都是她的味道,回去的一路,他连窗子都没舍得开。

回到御景湾已近深夜,他的别墅裴今住过之后,他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单独住,加上宁语迟跟他住过这儿,所以他平时都回这里了。

到地库停了车,上楼时,自然踏进左侧电梯。

电梯里的广告牌已经换了其他明星,宁语迟说过不喜欢,他记着,都已经换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看到。

他按了顶层按钮,静待电梯上升。

数字不断跳跃,裴行舟手揣进口袋,脑子里还在琢磨其他事。

上升到十几楼的时候,电梯内的灯忽地闪了一下,再接着,整间电梯猛然下坠,猝不及防。

裴行舟立即站到角落,那种瞬间的失重感令他心跳加速,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电光火石间,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居然在想,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把其他楼层按键全都按了一遍。

好在电梯坠了两三层就停了,灯光熄灭,方寸空间变得幽暗。

裴行舟打开手电筒功能,按照电梯上的求助电话拨号。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每响一声,他心中怒火就添上一分。

御景湾是他的产业,虽说电梯故障难免,但出现这种状况是很大的问题,一旦真的闹出人命,对御景湾,对铭显集团的影响都是极大的,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甚至于很久很久都不会恢复。

名声这东西就是这样,建立起来很不容易,毁坏却只需要一件小事,靠人民百姓吃饭的更是如此。

电话响了半天终于有人接,接电话那个人似乎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裴行舟报了单元号和电梯楼层,末了说了一句:“我是铭显集团的总裁,让你们负责人过来见我。”

十分钟后,负责人和电梯维修工全部赶到。

电梯门拉开的那一刹,负责人看到裴行舟站在电梯里,面色沉如平湖,瞧不出一丝喜怒,平静得有些可怕。

“裴总,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电梯出故障,会把您关在里边,实在是没想到,我们一定会用心维护,多加防范!”

负责人上来就先道歉。态度倒是诚恳。

裴行舟眼底冷若冰霜,看他:“怎么,我不在里边,就不用心了吗?”

“不不,裴总,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负责人满头大汗,“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应该的?”裴行怒意更甚,“检查电梯故障就是你们的职责,不然花钱用你们干什么?万一今天是其他住户,电梯失事,出人命了怎么办?这个责任,你们谁来担?”

负责人说:“其实我们的电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事了,上次出事还是今年一月份……”

裴行舟觉得他在狡辩,沉声道:“把你的故障记录拿给我看看。”

是不是撒谎,一看便知。

负责人认命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来,从工作群中翻找Excel表格,标题刚好是御景湾电梯故障情况。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裴行舟。

裴行舟翻了翻,从去年的例子翻到今年,不过他竟然没有说谎,上次出现这样的问题,还真是在今年的一月份。

他扫了眼表格上的内容,然后,整个人怔住。

上次那个跟他经历同样故障的人,竟然是,宁语迟。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故障日期非常眼熟,再仔细一看,正是她跟他分手的那一天。

有什么答案在胸腔中呼之欲出,裴行舟一下子握紧手中手机,猛地抬头问:“故障录像呢?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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