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没答话, 徐晚清就一直朝他笑, 非要等一个答案似的。

好在很快检票到他们, 入口的工作人员打断了这场无声的静峙。

一众人检了票, 就在门口聚集。

宁语迟遥遥看去,入目之处一片银白,皑皑之色在日光的映照下,晃得人眼发疼。

远处一个又一个高坡,不少厚重的黑色人影在雪道上驰骋,技术不好的摔在雪道上,一身是雪。拍拍身子站起来,照样滑得畅快。

这里的滑雪场不止提供滑雪项目, 餐饮住宿,室内温泉, 棋牌娱乐等等一应俱全, 更像是一个滑雪度假村。

众人先去住宿,安排房间时,宁语迟跟裴行舟一间,方曼姿自己一间,徐晚清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咽下去了。

将带来的背包衣物放好, 裴行舟牵着她出去, 跟其他人汇合。

个别会滑的带了单板,大部分人都没带装备,雪具有租有卖, 租用的毕竟太多人用过,买一副也没多少钱。

裴子亦大手一挥,按人头将大家的雪具买下。

挑选时,工作人员问宁语迟要哪种,她看着后边放着的滑雪板,板子宽窄不一,长短不同,看起来五花八门。

她不知道怎么选,正觉犯难,裴行舟道:“要155的双板。”

宁语迟站在一边,没说什么。

付了钱,换好滑雪靴,一群人抱着板子向外走。

工作人员在门口,见他们出来,问:“几位都会滑吗?不会滑的建议请个教练,收费三百元一小时,一对一的,会一直跟着您。”

徐晚清说:“给语迟请一个吧,我看她好像第一次滑雪呢,到时别再摔了。是吧语迟?”

这群人都看向宁语迟。

知道她是裴行舟身边的人,都不敢嘴欠开玩笑,主要是裴行舟气场强大,所以不敢多说。

裴子亦刚要开口,就听裴行舟淡淡道:“不用。”

“第一次滑很容易摔的,坡那么远,有人照顾也好。”她似乎很为宁语迟考虑。

裴行舟道:“我亲自教她。”

空气有过瞬间的凝滞。

徐晚清勉强一笑:“原来这样,那确实不用担心了。”

裴子亦见状,说:“哥那么疼嫂子,怎么可能让嫂子摔着,真摔了,哥也会用身体垫着。”

这件事就像一个短暂的插曲,滑雪板又沉又重,裴子亦叫了几个工作人员帮大家抱着。知道他们是老板送内票的朋友,工作人员殷切同意。

滑雪场有高低不同的坡,其他人都是会滑的,带着自己的板子,准备到高坡上飞驰。

方曼姿有心想陪姐妹,又想着裴行舟应该是不会欢迎她这个电灯泡的,加上一群男人都捧着她,邀请她去那边玩,她打了招呼,就去了另一边。

其他人都选择好雪道,上了传送带,徐晚清也难得识趣,跟叫她来的朋友走了。

裴行舟拉着宁语迟的手,替她选择最低的坡。两人没坐传送带,而是直接往上面走。

“我们坐那个吗?”宁语迟问。

裴行舟说不用:“你刚学,先在下面教你一些基础动作。”

“哦,好。”

等到了有点起伏的地方,裴行舟扶着她固定好滑雪板,穿了一只脚,另只脚再踩上去,她就不敢多动,生怕自己从坡上滑下来。

裴行舟见状,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再然后,他蹲下来,帮她固定另一只脚。

这里虽说都是人造雪,到底是冷的,宁语迟未被围巾遮住的脸颊冻得发红,可这一刻,她又没那么冷了。

真惭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他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

他的滑雪板扔在一边,站起身,先让她熟悉熟悉,适应穿上滑雪板之后的状态。

他向她讲解滑雪动作要领,怎么刹车,怎么转弯,滑的时候怎么站,话不多,语调清冷,简明扼要,措辞很专业。

白茫的雪让她心生恍然,十九岁时的她,最心动的时候,就是裴行舟一本正经回答她奇怪问题的时候。不管问题多刁钻,他都答得上来。

她经常听不懂,不过根本不重要,她就是觉得他回答的模样专注又迷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她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每次听完,都要扑上去抱住他,然后欢天喜地亲他一口。

她说:“裴行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就会摘下攀在脖子上的手臂,说:“你长大也会知道。”

她不依不饶,追问:“那我要是不知道怎么办?”

裴行舟的回答,她记得很清楚。

他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

他口吻很淡,她却很感动,后来想明白了,他可能在故意哄她。

她想,那也没关系,就像裴行舟说的,她会长大的,她也会什么都知道的。

可是六年过去,她以为自己知道很多,却还是没什么长进,在他面前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至于裴行舟,也真的在她身边。

这算实践诺言吗,她不知道,可再想起那时情意绵绵,竟像上辈子的事儿了。

等她熟悉好,裴行舟让她按他说得去滑。

弯膝,前倾,滑雪杖拄地,她成功向前滑了几米。

初次尝试有了这样的突破,宁语迟很高兴,她下意识转头,朝他露出开心的笑。那笑容明媚灿烂,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

四目相对,她的嘴角又一点点僵住了。

他穿着黑色外套,稀薄的日光笼在他身上,身姿挺拔得如同雪场周围的苍松翠柏。

往那一站,就那么让人心动。

这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他是那么耀眼,夺目,他们有过那么多还算美好的回忆,一切都那么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回不去了呢。

就连现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刻,她想向他分享喜悦,都觉得突兀,不合时宜。

还真是……让人难过。

她没说什么,一步步走回去,这回走得更高了点,往下滑时,也滑得更远。

如此往复几次,一次没摔,宁语迟心中很有成就感,跟裴行舟说:“我们上去吧。”

裴行舟说好。

乘坐传送带上去,站在高处向下望,就算低坡也让人害怕。她拄着滑雪杖,迟迟没动。

这里的人比照高坡的少了不少,凡是上来的,都很快滑了下去,眨眼没了踪影,又快又稳。

宁语迟看得羡慕,又怕自己会摔,裴行舟在一旁道:“我会跟着你。”

得他一句话,她也没那么怕了。

她准备好,弯下膝盖,滑雪杖用力,心还没来得及做准备,身体已经俯冲了下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目之所及的风景在她眼前迅速掠过,寒意扑面,可是高速飞驰的畅快,竟将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统统冲走,她被快意包围。

很快从坡顶抵达平地,那种一飞而下的爽感,实在难以言喻。

她又在滑雪场上滑了几个来回,都是裴行舟同她一起滑。

他总是忙,很少有能陪她出来玩的时候,她倒不是生气,就是有点点遗憾。

如今遗憾弥补了,她却没有那么想要了。

等滑到底下,远处徐晚清一点点走过来,喊着:“行舟哥,语迟,你们等等我。”

他们不得不停下,回头,徐晚清拉下围巾,大口喘气,说:“那边坡太高了,有点吃不消,顺便过来看看语迟。语迟,你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宁语迟微笑,“他教得很好。”

徐晚清看了裴行舟一眼,说:“那我们就来比试一下吧。”

宁语迟婉拒:“我第一次滑雪,还不太稳,就不丢人了。”

徐晚清说:“我也只是在瑞士滑过几次,经验也不足,走吧。”

重上传送带,两人站上坡顶,宁语迟不想比,徐晚清一直鼓动,她拗不过,何况输了就输了,这也没什么。

徐晚清数了三个数:“一,二,三。”

话音落下,两个人一齐俯冲下去,起先两个人肩并着肩,不出五秒,还在斜坡上的时候,徐晚清突然哎呀一声,她身子一栽,就这么倒了下去。

虽然两人关系不是很和谐,但摔一下不是小事,她还是有点担忧。尤其滑雪道上这么多人,万一被人撞到也不好。

她很想停下去看,可越着急就越忘记怎么刹车,身旁一个又一个的游客在她身边飞速而过,她更不敢贸然停下。

等她到了坡底,赶紧想要乘传送带向回走。

百米之遥的斜坡上,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斜坡上去扶摔倒的人。

好容易将人扶起来,然而斜坡终究是斜坡,徐晚清勉强站直,滑板不受控地,自己带着她向下滑。她身子不稳,就这样栽到了裴行舟怀里。

徐晚清脸一红,说:“抱歉。”

裴行舟没说什么,他为了来扶她,把滑雪板摘了,只穿着滑雪靴,站在坡上还算稳定。

徐晚清脚下踩着滑雪板,不管怎么站都会滑下去,她倚在裴行舟怀里,说:“行舟哥,我站不稳……”

滑雪场还有其他人要玩,他们站在斜坡中间十分耽误别人。

裴行舟没办法,只得蹲下去,按住她的膝盖,帮她把滑雪板也摘了。

在这个过程,徐晚清害怕地扶住他的肩膀,看着十分紧张。

宁语迟离得远,没看清具体细节,但两个人大致动作她都能看得清的。

她怔了一下,转念一想,其实也正常。

只是……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

她拄着滑雪杖,向传送带那边走,只听不远处传来一惊一乍的大叫:“哎!让一下,让一下啊啊啊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蓦地被人撞到在地。

滑雪杖摔得飞了出去,手杵在人造雪地里,又冰又冷,冷得她钻心地疼。

撞人的那个是个女生,她的同伴——或者是她男朋友吧,赶紧过来把她扶起来,心疼地问:“宝贝没事吧?疼不疼?”

女生摇头,赶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啊美女,我今天刚学,还不会躲人,你没摔着哪吧?”

“没事。”

宁语迟强撑着站起来,努力忽略被雪冰得快要没知觉的双手,说:“下次小心。”

追究也没什么意义,对方并不是故意的。

这对小情侣又道歉几声,最后男生搀扶着女生走了。

她捡起滑雪杖,膝盖摔得疼,脚下因为踩着滑雪板,倒下时把自己的腿也磕到了。

她抬起头,裴行舟还在坡上,扶着徐晚清向上走。

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想起八岁时,参加小学组织的校内篝火晚会。

同班同学都有家长陪同,一齐参加。

那些家长们带着很多零食,饮料,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一同欣赏孩子们表演的节目。

火光那么暖,那么明亮。

身边充斥别的家长关心的话语,一个问“明明,冷不冷,蚊子没有咬你吧”,另一个说“宝贝,再喝一口牛奶吧,喝牛奶长大个儿”。

都有人呵护。

只有她一个,坐在第一排,融融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照理来说她应该很暖和。

可她并没有,没有感觉到任何温暖。

时光一晃过去十几年,她身处冰冷雪地中,周围还算充满欢声笑语,人声鼎沸,时不时有刺激的尖叫。

却像回到了那时,那个篝火晚会的夏夜,面前是跳动的火光。

时空明明没有逆转,她却再次成了那个,没有大人照顾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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