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岑隔日就走了, 汪怀善消失了几天,带回来了一个双目盲了的老大夫,没有几日, 他与得两个赶回来的舅舅在那沙漠之中猎过鹰,就要带着他的兵士走了。

这次他走, 在主院的大堂屋中, 他给张小碗与汪永昭磕了头。

他也给两个舅舅磕了头, 与他们道,“怀善行走万里, 踏过不少路,见过不少人,才知晓像你们这般对我好,定是我上世做了好事,老天才派得你们来当我的舅舅照顾我。”

说罢, 他转身掉头, 骑马带兵, 扬沙而去, 没有回过一次头。

看着他走, 张小碗坐在那无声地哭,他与她的每次生离都像在割她的肉,她除了忍,便也只有忍。

而张小宝与张小弟追着他出了门,看着他在他们眼消失后,张小宝蹲下了地,抱着膝盖怅然地看着方,直到扬起的沙尘都落下了,他才抬起头, 与那也无声流着泪的弟弟黯然地说,“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上一回,他长得太快了,只背得了两年他就大了。”

张小弟伸出衣袖拂了拂脸上的泪,扶了他起来。

张小宝站起后,带着张小弟走了回去。

后院的主屋里,张小碗慢慢止了脸上的泪,看得他们进来,她木然地道,“你们也要走了罢?”

“过得几日再走。”张小宝立马笑着摇头道。

“走罢,省得我再伤心一回。”张小碗看着他们,静静地说,“给你们准备好的物件都备妥了,不多,才两担,是我给你们媳妇和我侄子女他们的,都拿好了回去,别落下了。”

“姐。”

“走罢……”张小碗摆摆手,闭上了眼。

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泪,张家兄弟们忍着没吭声,到了外头,两兄弟流出了泪,挑了那担子,去集市整合好了车队,在那朝阳刚升起的不久后,他们紧跟着汪怀善,离开了张小碗,回他们自己的家。

这一个一个的人都走了,那大极了的主院更显得空旷起来,张小碗看得那空荡荡的院子好半会,才转过头,与身边的男人说,“有时我都想,他们要是都没有回来过,那该有多好。”

如此,她便不用这么伤心了。

***

老大夫来了之后,教了一套吐纳呼吸之法给张小碗,那法子,跟张小碗平时用的差不了多少。

张小碗用过之后,觉得老大夫的要可行一些,便用了他的法子。

汪永昭这几日也很是沉默,张小碗没打扰他,只是在这日午间时,她提了在井里凉过的梅子汤,去了他的书房。

护卫放了她进去,她把食盒放下,给他行了一礼,才轻轻地问,“让妾身在这坐会罢。”

汪永昭抬眼看得她一眼,从太师椅上起了身,给她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了他的椅子旁边。

张小碗坐下,给他倒了碗梅子汤,就倚着椅臂靠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也不出声。

汪永昭喝过汤,就又拿笔写起了信,这次,他把斟酌了一上午的信一笔挥就,封上信封,叫来人拿走后,他朝张小碗淡淡地说,“皇帝查我当年十万银两征兵之事,当年跟随我的三位千总自戕于钦差,替我洗涮了污名。”

说罢,他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得了那门廊,神情疲惫。

汪府中汪观琪的生死,旧日追随之人的死,张小碗不知他心里还藏有多少事。

她陪着他安静了一会,才开了口,“我叫萍婆准备些钱纸,您去酒窖提得几坛酒,今晚您便陪着他们喝上几碗罢。”

汪永昭闻言笑了笑,转得头来,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脸上,过得一会,他“嗯”了一声。

当晚,张小碗在后院朝南的一个院子里摆了案桌,让汪永昭领着他的将士祭奠亡灵。

子时,汪永昭回了房,他把头埋在了她的发间,终沉睡了过去,不再像几日仰躺在那一动不动,让张小碗猜了几次,都猜他定是没有睡着。

她以为他是为了汪观琪的事情在烦心,哪想,竟还有别的事。

而事到如今,他熬着,她便陪得他熬着,说来,多年的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会走至如今这模样。

他难,因着他对她这些年的情义,她便陪着他难罢。

八月中旬时,炎热的边漠之地终下了几场大雨,节镇的百姓乐疯了头,好久没见过雨的人都站到雨下淋了个透脚湿,待雨停了,这着了风寒的人一时之间便多不胜数。

张小碗听得这消息,已是有两个人得了风寒死了的事后了,她叫来了闻管家与老大夫,让闻管家把库房里能用到的药都派出去送到判官那,老大夫也被她请着带人出去出诊去了。

老大夫走时还啐了她一口,“老夫才享几天清福,便又差我这个瞎子去卖命了。”

说罢,气轰轰地乱点着拐杖走了。

这老大夫嘴臭,但医术却是甚好,他出去瞧得了几趟病,下了几个方子,倒也算有效,没让那无病之人也沾染了这咳嗽无力的毛病,只是都府里的药材已用尽,那厢运过来的药材还要得上两日,镇上陆续也有熬不过去的人死了四五个,直到药材加紧日行千里运了过来,才把这势头压了下去。

两月的热气朝天未死一人,一场雨却是死了七个人,汪永昭又守在了都府的院与判官定法管束民众,熬得了几日回了后院,他却病倒了。

他这一病,也是来势汹汹,当晚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老大夫连扎了他十几针,才让他的气息喘平了一些,但也甚是微弱。

待他昏了过去,暂时无生死之忧后,老大夫一甩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看着张小碗的方向道,“你给他准备棺材罢。”

张小碗听得淡笑,“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说罢也不甚在意,接过萍婆子手上的热帕子,轻轻地去拭汪永昭脸上的汗。

“我说的是真的,”见她不信,老大夫生气地嚷嚷,“他心口休罢了几次,便是大罗神仙也挽不回他的命。”

“是么?”张小碗虚应了一声,又拿了干帕子去擦汪永昭身上的冷汗。

见她淡定得跟平时无二,老大夫吧唧了下嘴,道,“我是你儿子请来给你看病的,说来我这心也是偏向你的,这屋子里的人都是你的人,说了我也不怕别人听了去,他死了其实是好事,你还年轻,身子骨这根基其实也不差,待生下肚里这娃,我便做主,把你……”

张小碗听得摇摇头,对着七婆说,“快堵上这位老先生的嘴,带得他去用膳,许是饿着了嘴,这都胡言乱语了。”

老大夫还要说道什么,张小碗也没理,让七婆和八婆拖了他出去。

人走后,她朝急得满脸都没有血色的江小山招招手,“你过来。”

江小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跪下,狼狈地哭着道,“夫人……”

“慌什么?”张小碗笑了,“盲大夫爱说笑,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不成你还听他的胡说八道不成?”

江小山哭着摇摇头,他摇头过猛,还甩出了鼻间流出来的鼻涕。

张小碗朝他无奈地摇摇头,“别慌了,你替我守在这,我去库房取根人参,老爷有事了你便去把盲大夫绑来,就说我说的,要是我回来之老爷有事,我便把他的拐仗夺了,把他扔到那沙漠里喂鹰。”

说完,她招手让萍婆子过来扶了她,让她扶了她进了库房,待到了最后几扇门,她自己拿了钥匙独自走了进去,找到她以看过几眼的盒子,拿出脖间挂着的金玦,打开了盒子,把汪永昭藏着那根可能是拿来救她的命的几百年老参拿了出来。

回头她拿了人参找了那还在用着膳的老大夫,让他闻了人参。

老大夫闻了又闻,闻了半晌,又想了半会,才说,“倒也有个法子,不过这整支人参便完了。”

“您说罢。”

“这人参对你有用,到时你要是有个落差,也能救你的命。”

“您说罢。”

“就是这皇宫里,也找不出第二支这个年份的了。”

“您说罢。”张小碗不急不躁地又答了一句。

“拿着这参,切成相等的十二份,每份大火烧开,小火煎得两时辰,一时辰喂得一次,十二个时辰后,便可让他缓得过这劲。”

“闻叔,”张小碗回头叫了闻管家一声,“你可听见了?”

闻管家肃目,“老奴字字听得清楚。”

“那就去办罢,把炉火什物都搬到我的院子里去,我看着煎。”

“是。”

张小碗这便起身要回院子,她走得几步,老大夫尖起耳朵听了几下,便板了脸,对张小碗说,“汪夫人,您还是吃上一粒老夫给您的护胎丸罢,我看你再看着,便是一尸两命了。”

张小碗听了回过头看他,明知他瞎眼看不到她,她还是笑了笑,“我定是会吃的,老先生,实则我已吃上一粒了,你便放心罢。”

她说罢,这时有护卫飞奔而入,朝着那老大夫伸手就拖,但这时他又看到了张小碗,一见到她,他松了手,朝得她跪下就失声道,“夫人,夫人,大人他……他……”

“他如何了?”张小碗自认为平静地问了一声。

“江大人让小的来报,大人鼻息间似是没了那……”说至此,汪永昭的那贴身护卫失声痛哭,已是不能再说下去。

张小碗听后,肚子一痛,整个脑袋昏天暗地了起来,一时之间她软了身体,便往得那侧边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新晚,是身上有事,码字的时间比平日要少,只能尽量逮时间写,请大家见谅,也很是多谢各位的订阅与打分支持,谢谢你们,更是谢谢你们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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