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下来, 荪鸳鸳像个哑巴。

恒谦一如既往的话多,莯怀和他倒是很聊得来,场面也没有太过冷淡。

吃到一半, 荪鸳鸳特地去小厨房, 端来了糖心炖蛋, “师父, 你最爱吃的。”

拈花看着这嫩的能流黄的蛋, 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尝尝,这鸡蛋很是美味, 攻玉, 你也好好尝尝, 你师妹和你做的不相上下。”

莯怀闻言顿住,“攻玉, 是子澈的名字吗?”

荪鸳鸳像是炫耀小秘密一样, “是呀, 这是师兄的表字,你不知晓吗?”

莯怀讶然一笑,大方回道:“子澈都没有和我说过,我是真不知晓。”

荪鸳鸳听到这话,笑得有些小傲娇, 端了一碗给柳澈深, “师兄,你看我做得和你像不像,师父念叨了好久,我好不容易才把火候控住。”

柳澈深看向面前的糖心炖蛋,却没有动筷, 半响开口,“师妹比我做得好多了。”

拈花点点头,“为师也觉得如此已然很好了,她非要和你做的一样。”

柳澈深唇角微不可见弯了一下,笑容有些淡,“师父说的是。”

“嗷呜!”

门口一只胖嘟嘟的小妖兽跺脚,似乎在生气干饭不叫它,眼睛竖起,凶得不行。

“平时看不见,一到吃饭就过来。”拈花拿起烤鸡腿指了指它。

“嗷呜~”坯畴慌忙上前,咬住她的裙摆,非常想吃。

柳澈深看着这兽,眼熟至极,有些疑惑,“老先生的妖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子谦认识的玩意儿,说是来找他的,为师将就养着玩。”拈花随口说了个理由,咬了一口烤鸡腿,扔进坯畴嘴里。

这玩意儿饿狼扑食,一口就咬没了。

拈花:“啧。”

屁点大的东西,山都要给它吃空了。

坯畴吃完又来咬拈花的裙摆,颇有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

拈花强忍着没有一脚把它踹死,它竟然敢跟一个反派讨食,委实让反派莫得脸。

荪鸳鸳连忙下手抓着它的角拖开,“坯畴,不准这样!”

坯畴为了吃烤鸡腿已经不要脸面了,撒娇卖萌,摇头晃脑一顿疯狂输出,“嗷呜~”

恒谦看着坯畴卖萌,看向柳澈深,“师兄,我觉得这个小东西挺聪明的,能自己找到我们这里,只是不知道那相繇去哪里了?”

柳澈深闻言没有多想,看着碗里的糖心炖蛋,颇有些心不在焉。

恒谦吃完了鸳鸳剩下的,见他不吃,开口问,“师兄,你是不是不爱吃鸡蛋,不如给我罢,鸳鸳这小祖宗做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柳澈深闻言点头,伸手端起碗放到他面前,温和道:“你吃罢。”

恒谦端起碗两口搞定,转眼又看见拈花桌前的半碗,“师父,你是不是又吃不进去了?”

柳澈深闻言抬眼看向恒谦,又看向了拈花,似乎有些听不懂。

拈花被坯畴闹得有些头疼,这玩意儿一旦碰到吃的就没脸没皮得狠,她随意点了点头,“你解决罢。”

恒谦拿过半碗,一口吃下,显然也是习以为常。

柳澈深在桌下微微抬起的手,慢慢放下,看着恒谦吃下鸡蛋,没有说话。

气氛颇有些静。

莯怀总感觉柳澈深和刚头不一样了,虽然都不怎么说话,可就是觉得过于安静了。

那头坯畴被荪鸳鸳硬生生拽出去,越发凶巴巴,逮准时机,突然一跃而上,扑到了桌上,嗷呜一口连盘都吞进去。

瞬间杯倒碟碎,乒乒乓乓搅得乱七八糟,再等下去恐怕桌子都要给它啃了。

所有人都顿住了,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止。

莯怀看向拈花,她一脸平静,像是看一只鸟飞过而已。

果然是修仙之人,如此局面竟然能做到不动如山。

拈花静静看着坯畴胖嘟嘟的小身板扭动着,都要压塌这张桌子,她手中的筷子猛然拍在桌上,“混账东西!”

桌子瞬间哗啦啦塌了半边,所有人都不敢动。

坯畴小身板抖了一抖,瞅了她一眼,似乎很害怕,但嘴上却没有停,那架势是天塌了,也阻止不了它干饭。

“啧!”拈花直接起身,提着它的角,整只拎出去,准备小屁股打烂。

“师父,它还小呢,不懂事!”荪鸳鸳和恒谦连忙上前阻止,又不敢多拦,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坯畴挡一挡。

一顿饭开始的寂寞,结束的混乱。

莯怀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面,多少有些意想不到,她没想到会是这般,“你师父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你们师徒关系真是甚好。”

柳澈深闻言没说什么,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走罢。”莯怀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那边三人一兽已经争到了老远,“师父,它想吃就吃一点嘛!”

“它那是一点吗,简直就是无底洞,吃了还没用,这怎么养得起!”

“嗷呜呜呜!”那只胖嘟嘟的兽一边哭,一边凶巴巴扭着小身板,他们一边拦,一边偏离这处,热闹非常,显得这处越发静。

莯怀看向柳澈深,觉得他有些安静太过,虽然相识以来,他也不怎么说话,但这次感觉好像不一样。

“原来子澈的表字唤攻玉,不如我往后也唤你攻玉?”

“此名乃长辈所唤。”柳澈深直接开口回道,似乎不加思索而出。

“哦,原是如此。”莯怀听闻有些接不上话,沉默地和他走了一段路,才开口说道:“子澈你没生我的气罢?”

柳澈深完全没心思在这里,他耳力好,现下还能听到拈花的声音,一时间心绪有些乱,闻言似乎才回过神,看向她,“所言何事?”

莯怀坦白看向他,“就是先头要拜你师父门下的事,我都没有和你商量过。”

柳澈深闻言似乎思绪有些走远了,片刻后才回道:“没关系。”

莯怀听到这话心思一动,上前笑问,“那你的意思是,也想我进你师门?”

柳澈深波澜不惊,平静回道:“倘若你提前问我,那天就不需要问出这话,我师父她性子懒,不会再收别的徒弟。”

这一派还是温和有礼,可是疏离地无法靠近。

莯怀也没再开口,她觉得自己还是以男子身份能与他多聊些,现下恢复的女儿身,他有些太过有礼,显得疏离。

她有些苦恼,还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和人说话,石头后面正巧有人在说话。

那后面应该是一处小园,有人坐在里头闲谈。

“你说大师兄这次还会再下山历练吗?”

“应当不会了,便是要下山也得过一段时间,仙门的大弟子,哪有成日不在仙门中修炼的道理?”

“我这不是觉得往日他和他师父传出那样的闲话,也着实为难,说不准又要下山避嫌。”

“嘘,这话可不能再乱传,若是被长老们听到,必定责罚!”

莯怀脚步一顿,眼中讶异,看向柳澈深。

柳澈深面色依旧平静,听到这话也是寻常做派,提步往前走,仿佛这话里说的人并不是他。

莯怀越觉困惑,明明他对小师妹都比对他师父要温和许多。

他们师徒二人如此疏离,怎么会传出他和他师父,要传也应该是和他小师妹才对。

莯怀看着远远离去的人,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青山翠竹之间,颇有些拿不准。

拈花这头刚教训完了坯畴,坯畴还坐在旁边跟她凶,那小模样像是恨不得上来咬她一口,可又怂怂的不敢靠近。

见拈花看它,还呲牙咧嘴。

拈花看它半响,觉得打得还不够,折过一旁的柳叶条。

荪鸳鸳觉得这俩待在一块肯定是恶斗不止,恒谦又进里头收拾了。

她生怕拦不住,连忙上前挽过拈花的手臂,“师父,不如去饭后散散步罢,免得在这处惹气。”

这倒也是,日常活动不可少。

拈花随手扔了柳叶条,踢了踢前面坯畴的小身板,“让开。”

坯畴当做没听见,凶巴巴地蹲在她面前。

荪鸳鸳连忙上前拽着它的角角,整只拖开。

坯畴“嗷呜”一声,瞪着眼睛瞧拈花,一副恨得咬牙的样。

拈花看这小玩意儿生气的样子,心中莫名愉悦,这种看着他们对自己不满,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实在太有趣。

她几步出了院子,慢吞吞往一边仙山去,这处景色极佳,往日要徒步上山就忽略了这些,现下不需要这些,自然有了欣赏的兴趣。

不得不说,原身还是挺会装的一个人,这住在仙山上,每日看着云起云落,真是一个仙人做派。

可惜莫名其妙就长歪了。

“大哥!”

拈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蛇头,吓了一个激灵。

前头悬崖树上盘着的大蛇,一脸焦急又不确定地看着她,“大哥,是你吗?”

拈花有些难言,“这都能认出来,你属狗的吗?”

大蛇来不及说什么,急忙开口,“大哥,你快跑!”

拈花闻言转头往另一边走去,才迈出一步就被一下击飞出去,重重扑倒在地。

她喉头一口腥甜,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出来。

前面的迦禹还是一身黑衣,显然是要找她仙门算账。

拈花看着前面已经变态的迦禹,转头看向前面的大蛇,“你怎么不早说?”

“大哥,小老弟也是没办法,已经紧赶慢赶快一步了,毕竟这是饲主,小老弟还要在他手上吃饭。”

它说着连忙往迦禹那边而去,低下脑袋,让迦禹坐在它头上,一脸发愁看着她。

拈花看向前面愁眉不展的大蛇,和一脸变态的魔君,颇有些难言。

迦禹神情比原先更加阴狠,语气阴森毒辣,“你就是仙门第一人拈花罢?”

“不是,你认错人了!”拈花面不改色开口。

大蛇:“……”

迦禹:“……”

场面颇有些安静,迦禹面上的阴毒表情还没有收回去,卡在原地不上不下。

“师父!”远处荪鸳鸳尖叫出声,连忙往这边跑来,扑跪在地,伸手扶她。

拈花被她猛然一扶,内脏都有挤压,嘴角慢慢溢出了血。

迦禹看见荪鸳鸳,露出一抹阴笑,“小美人儿,好久不见。”他说完看向拈花,“这是你师父罢?”

“没错,你胆敢闯进仙山,就是找死,我师父一定会让你后悔出现在这里!”

荪鸳鸳张嘴就开始吹,根本没想到她为什么倒在地上,她以为她在度假吗?

迦禹闻言见拈花不出招,神情越发阴翳,“你为什么不出你的剑,是看不起我吗?”

“对,就是看不起你,不屑教训你这种人,否则我师父提提手指头就能把你按死。”

简直离谱!

拈花实在撑不住了,抬头艰难靠近荪鸳鸳耳旁,“鸳鸳,别……吹牛逼了,去……叫你师兄过来!”

“啊?!”荪鸳鸳闻言一惊,低头看来,才看见她吐出来的血,吓得手都开始抖了。

迦禹那边已经阴笑一声,“看来是修心不稳,被自己反噬,失了仙法罢?如此甚好,那我就趁机除了你们仙门第一人,送你归西!”

迦禹一只手直接施法拨开了荪鸳鸳,伸手为爪,一股黑色的雾气带着风劲猛然袭来,远远就感觉到了凶恶之意,这要是碰到,必定粉身碎骨。

荪鸳鸳:“师父!”

拈花拧眉,只来得及闭眼。

眼前凌空落下一人,白衣翩然,一剑而去,磅礴仙力如浪涛一般猛然回去,连带着那股黑色的雾气也一并返回。

迦禹一个措手不及,被击出了老远,底下的大蛇也受了波及,差点摔下山崖。

迦禹猛地吐了一口血,被自己的黑色雾气打了正着,唇瞬间乌黑,见是柳澈深,一时间恨意滔天,“又是你!你等着,本座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生不如死!”

迦禹说完骑上大蛇,直接往悬崖边上冲了下去,转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柳澈深连忙转身过来,“师父!”

拈花看迦禹离开,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柳澈深连忙抱起她,疾步往回走。

“师父!”荪鸳鸳连忙奔来,吓得不轻。

柳澈深一边疾步回去,一边吩咐,“找付师叔来!”

“好好!”荪鸳鸳连忙下山而去。

“子澈,尊者?!”莯怀刚头看见有魔蛇往山顶上爬,心中疑惑,便返回了,没想到比她早下山的柳澈深,竟然已经在这儿。

他怀里抱着的女子,已经没了意识,那轻如薄翼的白色衣裳上沾了血,像朵朵红梅,一看就是大不好了。

莯怀连忙上前要看,“这是怎么了?”

“让开!”柳澈深见她挡路,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莯怀听到连忙让开,看着柳澈深抱着人进去,顿在原地,半响没动。

拈花受了重伤,付如致来得很快,不过好在只受了些许内伤,还能养回来。

只是可怕的是,付如致探不到拈花的修为,她丹田空空如也,像是被反噬的干干净净。

一时也是慌乱,他看着拈花许久,叫了柳澈深出去,递了方子过去,“我开的药你要按时间煎好,每日三次,火候一定要准,此事我交给别人不放心,就交给你。还有,此事万不可声张出去,你师父仙力现下不对劲,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

柳澈深拿过方子,看得认真,“是,弟子明白。”他拿了药方,转身便去煎药。

荪鸳鸳吓得在一旁直哭,见没事了,才浑身瘫软的坐在外头,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恒谦在里头照看着拈花,心里也是急得不行,察觉到拈花的睫毛微微一颤,连忙上前轻声唤,“师父,你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拈花看见他一个人待在她床前,视线平静而又淡定,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一样。

恒谦见她不说话,有些急,“我去找师叔过来看看!”

拈花突然伸手抓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别走。”

恒谦一顿,“师父?”

拈花伸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子谦,为师不需要别人,你陪着便好。”

恒谦听到这话,脑中空白了一下,整个人都呆滞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师父满眼的爱慕和脆弱,他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抽回了手,冲了出去。

荪鸳鸳才缓过劲来,起身正要进来,就被恒谦撞了个正着,直接摔倒在地,一时间都摔懵了,“恒谦,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可回应她的,只有被恒谦撞过,摇摇晃晃的门,人早已跑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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