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云层压得低,泛着沉沉的暗红色,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拢在头顶压抑无比。

气温降得很快,

南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潜意识感知到的危机,让他的心跳越跳越急,在寒风之中轻轻打了个寒战。

他轻微的动作提点到了临殷,掌心贴上池鱼的脸颊,

——整日过去,她的身体仍是暖的。

那是三次九级【治愈】残留药力导致的,

在不知情、亦或者不愿知情的人看来,却是忽如其来的,极飘渺的希望。

南钰看到临殷眼底的亮光轻微地一跳,似疯狂的偏执。

他不知池鱼不会再醒来的事实,忍不住低声提醒:

“主上,您该疗伤了。”

临殷充耳不闻,也仿佛感受不到痛楚,没什么情绪,

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雪白的披风,企图留住那点暖意。

他的披风包裹住她纤细的身子,大得像张毯子。

临殷耐心地为池鱼掖好衣角,指尖拂过她的衣襟时,不经意地瞥见了她襟口边露出了一点红绳,里头隐有灵气波动。

临殷眸光稍凝。

……

软轿的轻纱重新垂落下来。

南钰会意,背过身去。

临殷拉开池鱼的中衣,

里头缝着一个粉色的小囊袋,

囊袋用红绳封着口子,贴着她心脏的位置隐蔽地放置着。

雁落天的一剑,刺穿了池鱼的心脏,

也损毁了那个小囊袋,封口的红绳散开来,这才被他瞧见。

临殷将囊袋内的东西取出来。

“这是什么?”他抬头问南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空茫。

……

他手心里是一缕长发。

发丝被斩断了,勉强可以看出断裂前,似乎曾呈现出一团规律纠缠的模样。

南钰细辩了一会儿,

犹犹豫豫答:“这好像是凡人夫妻的成婚之后,结发编制的永结同心结。”

临殷呼吸一滞。

……

修士结成伴侣,可立同心咒,

凡人没有灵气立咒,便流传下结发的习俗。

凡人和修士的世界离得远,犹若仙人之别。

南钰也是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恰巧看过一次凡人的婚礼,听说过此事,却不知永结同心结究竟长成什么样。眼下只是猜测,又见主上不吱声,低声补充:“凡人结发的法子繁琐。需要接连九十九日,每日各取男女一根发,编入同心结中祈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心诚则灵……”

南钰说着说着,话一顿,突然想到了临故渊。

池鱼曾和他成过婚,又曾对他死缠烂打,舍身相救,若有这种永结同心的东西,或许是给他的?

南钰脸色急转,尴尬地看那断裂的发丝,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临殷,“缔结同心结的发丝皆为墨色,这里头中却有几根彩色的,也许并非是头发?许、许是我弄错了吧……“

“心诚则灵……“

临殷仿佛没听见他后来的那句话,问,”若同心结毁了,还会有用吗?“

南钰心中千回百转,轻声:“毁了,便没用了吧。“

临殷:“……“

他的指尖缓缓收紧,攥得指甲微微发白。

随后极淡、极淡地笑了下。

“原来是我,负了她。”

轻若粉尘的细雪,顷刻之间转为鹅毛大雪。

……

南清欢得知雁落天现身的消息,急急赶来支援,

到达前线之时却并未见到临殷。

大雪不出多久便在地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和黏稠的血迹相融,被踩踏成脏污的墨红色。

大雪掩盖了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肃杀的冷意却无孔不入。

天地之间只余雪落的声音,安静得令人心慌。

本该充斥厮杀声响的战场,孤寂无声,

南钰和撤回的南氏修士,面无人色跌坐在城墙之下,久久回不过神来似地,个个瞪着黑白分明的眼,无不惊恐地看向魔域的方向,又被纷飞的大雪阻挡住徒劳的视线,唯见一片白茫。

南清欢比手,示意随援的大军稍安勿躁,

询问众人:“出什么事了?时倾呢?“

没人出来应话,气氛太过诡异,

南诀隐约察觉到什么,不等南钰回复,便祭出护体灵剑,一剑斩开沉垂的阴云。

霎时天光倾泻,飞雪缓慢停下。

平原智障浓雾一般灰朦的阴影渐渐淡化,在远处勾勒出一座巨大的阴影,如低矮的山丘。

南诀瞳孔猛然缩成针尖。

——那是万魔堆积的尸山。

南钰唇色发白,颤巍巍:“池鱼死了,主上他,好像入魔了。”

……

嘀!!!!!

池鱼被一阵尖锐的提示声吵醒。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像躺在软绵绵的云端,使不上力气。到处亮堂堂的,光线晃眼,什么都看不真切。

系统熟悉的男神音在她的耳畔炸响:“宿主,快醒醒,不得了啦!毁灭法则重新降世,临殷怕是要入魔了!”

池鱼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临殷二字,

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啊?!“

她甚至忘了好奇自己究竟身处什么地方,急急道:“邱宴死了,哥哥的大仇得报,又和亲人相认,世家战乱也即将结束。他怎么会入魔,出什么事了?”

系统被她质问得无话可说,自己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简直无处去哭。

它对临殷实时监测的最后一刻,邱宴身死之后,临殷心中杀机断绝,毁灭法则被【本源之种】彻底吞噬,取而代之。

故判定池鱼任务成功。

池鱼走后,它也撤了“监控”,安心地回归本源。

结果不知道两日的空白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导致毁灭法则死灰复燃。

又或者说,为何临殷会刻意地解封,重启了毁灭法则。

它感知到毁灭的力量,才重新苏醒,

慌不择路,第一时间不是去找临殷,而是过来拦截即将重生离开的池鱼,把宿主稳住再说。

“……咱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宿主你是有史以来离成功最近的人,我超怕他的,我只能找你了。实在不行,咱们从头再来一遍好吗?”

项目分红和奖金都结了,又喊回去重做?

再经历一次被临殷捏爆脑壳?

都已经这样那样过了,如果再被临殷当仇人一般绝情对待的话,她心态会崩的啊!

池鱼:“……@#¥系统你没有妈妈!”

……

重启是最后的法子,

系统虽然被池鱼养肥升级,恢复了部分本源之力,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重启成功,且代价也太高。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再池鱼拦下来待命,给她做好了最坏的心理预设,再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系统冷汗涔涔:“我是说实在不行。兴许,兴许还有别的法子。不然你就算重生了,位面崩塌,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呀。”

池鱼气起来哪管那些,上蹿下跳:“哔——”

系统被“妙语连珠”哔声阵阵,喷得抬不起头来,不敢再待下去,

“宿主你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先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病灶究竟在何处,再回来通知你!”

不管最后是否重启,至少先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样才能对症下药,保证最后一次重启不会出差池。

说罢,一片花瓣柔软的从它身上脱离,贴在了池鱼的手腕上。

池鱼感觉自己浑身一重,像突然被人禁锢住了,无法再挪动半寸。

池鱼:“哔——”

啊啊啊啊狗系统!

……

魔域,

千里冰封,积雪终年不散,放眼望去,是一片生机凋零的荒凉。

越是寂静洁白,点染其上的血腥杀伐,便越是突兀。

低阶的魔族被高阶魔族血脉之力操控,残暴起来,无惧生死,

他们前赴后继地扑向临殷,凶猛的撕咬,要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魔族碎裂的尸体从高空跌落,在雪原之上清晰勾画出临殷一路走来的痕迹。

临故渊跟在他身后,撑着剑,不支地单膝跪倒在地。

一俯身,便张嘴吐出一口血沫:“哥,不要再往前了,你会死的。”

……

临殷屠杀众魔,单枪匹马杀入魔域,

临故渊要救回陆白芷,自然提剑跟上。

可他跟不上临殷的步伐,他也从未肯停下来等他。

漠然无牵挂的模样,仿佛这个世上,他再看不见、听不到任何人,

只剩下毁灭和破坏的**,

连同自己的生命与那刺心的痛楚,也无关紧要起来。

……

临殷没有回头,

临故渊倒在雪地之上,眼看着临殷走入群魔环伺的魔窟,连阻止都做不到。

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抓进冰雪之中,

临故渊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发出绝望地怒吼。

向来天之骄子的他,崩溃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渺小。

……

临殷在入魔的暴戾情绪之中,竟然没有迁怒伤害到临故渊。

系统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糟糕,他保有最后的理智,也许还没到需要重启的程度。

他右手执着被鲜血浸染透的苍生剑,招招致命,

左手紧紧攥着什么,垂在袖下,从未抬起过。

系统看了一会儿,原本以为是他左臂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导致他无法抬起左手。

后来发觉,他右肩的情况其实更加糟糕,肩胛骨上有一处被箭矢洞穿的贯穿伤。

系统意识到那该是临殷疯狂至此的理由,冒着风险,将神识探了过去。

唰——

几乎是它看清他手中东西的同一瞬间,

系统便猛然被一道强悍的神识禁锢住了。

冰凉的指,扼住它的本体,仿佛要生生将它捏碎,

临殷的眸里是翻腾的血海,沉郁如渊,一字一顿:“她在哪?”

系统还是第一次如此面对面地与临殷对峙,

明明并没有被扼住喉咙,它却有拟人一般,难以呼吸的惊惧窒息感,血液都凝滞。

系统艰难地倒抽一口冷气,

一瞬迟疑是否要告知他实情,这么看来,临殷的入魔分明与池鱼的死有关。

这怎么可能呢?

池鱼自己都不会信的,临殷竟然爱她到如此地步。

他血红的眸,偏执到近乎疯狂,魔化之后尖利的指甲掐入它的花瓣,

“把她还给我。”

系统感觉自己体内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奔涌而去,被他尽数吞噬。

它想要自救,已经无法。

濒临死亡的电光火石之间,系统想起了什么,

一个粉红色的囊袋,从它本体花瓣上掉落下来。

临殷瞳孔一缩,毫不犹豫极快地抛开了它,

改为小心,接住那枚囊袋。

正是与他手中一样,但完好无损的“永结同心结”。

……

系统可算明白池鱼骂骂咧咧不愿意重生再来一次的理由了,这他妈谁扛得住。

被丢开之后,惊恐逃命一般地逃开。

知它本源之力被临殷吸纳,再无力承受重启的代价,也知如此状况,并不需要重启。

头也不敢回,颤抖着,被迫将池鱼卖掉祭天。

“池鱼没走,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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