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小就认识。

但为什么她四年级才开始喜欢他?

很简单, 因为之前年纪太小不懂爱。

当她感受到,理解到之后,她第一时间就给严齐送上了一封青涩又真诚的情书。

并附上一句话:“严齐哥哥, 我喜欢你。”

严齐大她一岁, 也不过就是个小学生。

看她一脸认真,他却斜靠在墙壁上, 回答得很随意:“我不喜欢你。”

喻宁承认自己有被打击到, 一般来说,这种拒绝来个三次, 最多三次。别的女生早就知难而退了。

但她不一样。

她永远无法远离严齐, 无法忽略严齐,也就无法放弃严齐。

严家和喻家两家离的很近,严家夫人时不时就要带着严齐来拜访。

每次严齐都很不情愿,把鸭舌帽向下一压, 一句话不说。

喻宁却很欢喜, 坐在沙发的一脚,一次又一次偷看他。

严齐妈妈很喜欢她, 因此她还多了许多特权。

可以去严齐家写作业, 可以去严齐家吃饭。只要她提出要约严齐出去玩, 他当着家人面永远无法拒绝。

看到他不得不乖乖跟着自己出门的样子,喻宁也不忍心,但心里还是爽的。

那时候她最喜欢拖着严齐去市图书馆,抱着一本书从早看到晚。

然后叫醒睡得昏天地暗的严齐, 一起吃着冰淇淋回家。

冰淇淋是香草味,清凉香甜。

舌尖轻轻舔一口,迅速在嘴里化开。就像喻宁走在严齐身边时的心情。

她咬了口冰淇淋,对着他笑:“据说今晚会出现狮子座流星, 我们一起看吧?”

严齐懒懒回应:“不——要——”

她被拒绝惯了,没往心里去,隔了会又问:“如果看到流星可以许愿,你想许个什么愿望啊?”

“我已经想好我的愿望了,不过说出来是不是就不灵了?”

喻宁嘿嘿一笑,如果亲眼看到流星,她一定会许愿,以后要成为严齐的新娘。

她还在暗自窃喜。

严齐垂着眼扫过来,扯扯唇角:“许愿你离我远一点。”

喻宁笑容僵在嘴边,后知后觉开始迅速向下耷拉。

大部分时间里表现的不在意,不代表真的不在意。

在她虔诚许愿的时候,他的愿望却全然相反,说不伤心是假的。

喻宁闷声闷气道:“你怎么这样说啊……”

严齐也明显愣了愣。

他没说话,她也垂着头没再说话。

冰淇淋还拿在手中,外圈化掉正在缓慢向下流。

严齐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拉起喻宁的胳膊:“走吧,带你去玩。”

喻宁没反应过来,严齐已经带她坐上了车。

她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把头凑过去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她好像自带丝丝甜味,在空气中疯狂窜动。

稍一靠近,便能让人轻易嗅到。

严齐略有些烦躁地把头侧过去,随口道:“问那么多?不去你就自己回家。”

“我去!”

喻宁笑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带自己出去玩呢。

然后喻宁一脸天真的跟着严齐去网吧,被呛到直流眼泪。去台球厅,无聊到打瞌睡。去电玩城,被吵到灵魂出窍。

品学兼优的学神喻宁晃晃头,努力着融入到他的世界。

结果进到恐怖射击游戏的屋子里,直接被吓哭。

这下玩都没法玩了。

喻宁哭唧唧跟在严齐身后,他看起来明显比来之前更烦躁。

她觉得这样哭鼻子是不美观的,于是强行憋回了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委屈屈开口:“严齐,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麻烦啊?”

严齐把叼着的半颗烟随手捻灭,丢进垃圾桶里,头也没回:“会。”

被这样一说,喻宁刚憋下去的眼泪又有涌上来的冲动。

下一刻,严齐回身,不由分说把刚从娃娃机钓上来的皮卡丘往她怀里一塞:“回家。”

严齐素来喜欢开玩笑,逗她玩。

但是总会阶段性烦躁,就像此刻。

明明做了件柔软的事,嘴上却冷言冷语:“以后别跟我出来玩。”

嘴硬心软的特质,她经历几次就摸透了。

她很清楚他哪一次拒绝是真的拒绝,哪一次是还可以迂回。

比如樱桃小丸子,严齐说了一万次不去,最终还是陪她去了。

喻宁笑嘻嘻的进去,又哭唧唧地出来。

尤其看到安德烈和小丸子告别时,她简直哭到不能自理。

严齐无奈地瞥她一眼,把纸塞过去,还附带一句:“这也能哭?幼稚……”

喻宁吸吸鼻子:“可是真的很感人嘛!”

这是美少女学神喻宁的第二个秘密。

表面看起来很酷,但当着严齐面前时,永远是个幼稚鬼。

从小到大,她只在家人和严齐面前哭。

按她的说法,大部分时间里,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只有冷静下来,把击垮自己的事一件一件解决,才不会被别人看笑话。

但,你可以软弱。

只不过你所有柔软的一面都要展露给喜欢的人才对。

所以喻宁在电影院哭完之后,面对着小艾和班上其他同学讨论小丸子剧情时,只冷冷地笑了声:“幼稚。”

小艾闻言,几步走到喻宁身边,坐下。

一低头,发现她还在看昨天的试卷,由衷感慨,学神就是学神,果然不是凡人。

她也真的很好奇:“喻宁,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原本喻宁想说,没有,这样不够酷。

但转念一想,喜欢严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有啊。”

“啊?!谁啊?”

“谁能被你喜欢!快说说。”

“一个足够出色的人。他高智商,高颜值,为人懂礼貌,待人又温柔。简直品学兼优,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哇,这么优秀,到底是谁啊?”

喻宁收起卷子,微微一笑:“严齐。”

小艾:“……”

一中没人不知道喻宁,二中没人不知道严齐。

高颜值,这点无可厚非,毕竟追求他的人也可以组好几个足球队。

高智商?是挺高的,据说去游戏厅赌币就没输过。

为人懂礼貌?待人又温柔?校外打架斗殴,一脚踢飞一个算不算?

品学兼优?缺课少则一天,多则一星期。考试交白卷,绯闻女友满天飞……这如果叫品学兼优的话……

小艾将手背贴在喻宁头上,温度正常。

可咱就算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得有个度不是?

这已经完全是颠倒黑白的程度了。

“是二中的严齐?”

“当然。”

小艾失语,她觉得,自己到底是个凡人。

神仙的世界,她摸不透。

喻宁看了好几天,都没看出扣分项在哪。

当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她便进了卧室的阳台。

两家虽是独栋别墅,好在离得近。

严齐特别喜欢闲暇时,躺在露天阳台的躺椅上。

有时候小憩,有时候发呆。

喻宁发现后,也在阳台搬了张椅子。

几乎每天都坐在这里等他。

无论严寒酷暑,风雨无阻。

有时候他们一起感受秋风,有时候他们一起听雨。

喻宁觉得很浪漫,她喜欢拉着他讲心里话,虽然每当她开口,严齐都会直接戴上耳机。

……

但不妨碍她继续说,他们还是同一时间出现在阳台上。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喻宁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把严齐等出来。

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她思前想后,带着卷子出了门。

敲开严齐家的大门,严齐妈表示很欢迎。

她拉起喻宁的手,直接往楼上塞:“严齐在卧室学习呢。”

喻宁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已经出现在严齐卧室门外。

“咳——”

她紧张地捏住卷子,清了清嗓子,这才轻轻敲门:“严齐,是我。”

门里没人应。

喻宁又耐着性子敲了会,还是没人理。

除了不想理她,也有可能是死了,想到这,她干脆推开了门。

卧室内没开灯。

唯一的光源便是书桌上那盏暖黄色的台灯。

而严齐,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喻宁放轻步子,小心翼翼朝他靠近。

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静静观望了起来。

要叫醒他?还是让他继续睡?

在静谧的房间中,她选择了后者。

严齐只露了半张脸,黑发乖顺地撇到一旁去。

睫毛仿佛镀了一层光晕,这个角度看过去格外精致。

喻宁撑着下巴,目光由他的喉结一路至上,看上来,再看下去。

受了蛊惑般,不厌其烦。

他可真好看啊,从第一眼见他就感受到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鼻子又高又挺,连嘴唇都薄的恰到好处。

喻宁看着看着,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亲他一下,不会被发现吧?

还没犹豫,也没纠结。她人就凑了上去。

嗯……就亲一下,亲脸就好。

就当做是,喜欢他这么多年的一个小小的福利好了。

反正,相处下来,他应该也多多少少有点喜欢自己……吧?

喻宁站起身,俯身,嘟起嘴巴。

眼看着就就要亲上严齐的脸了,这时候他却忽然睁开了眼。

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黑白分明。

对视的那一刻,喻宁吓得瞬间弹开,后退时还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下。

严齐伸手拉住她手腕,轻轻向前一带,才将她稳住。

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松开手,问她:“你在这干嘛?”

喻宁心如擂鼓,面红耳赤,说话都在结巴:“我我我来找你问,问一道题!”

“问题?”严齐嗤笑一声:“你不是学神?学神用得着来问我?”

“啊啊啊,这道题我看了好几天了,真的不会。”

严齐勾了勾唇角,单手撑着半张脸颊,侧头朝她看去。

那双眼总是多情,声音也带着某种诱人上扬的尾音:“是想偷亲我的吧,嗯?”

“我没有!我不是!”

喻宁红的像个番茄,站在原地慌乱了好一阵。她抖开卷子,继续结巴:“真真,真的,就是这这这道!”

严齐看她一脸紧张,口不择言,低声笑出来:“好了,不逗你了。”

他朝她伸手:“拿来吧。”

喻宁:“啊?”

“不是讲题吗?”

“哦哦哦!”

喻宁老老实实摊开试卷。

严齐扫了一眼,问:“哪里不懂?”

“这!”喻宁指着最后一道大题:“这两分扣在哪里啊?”

困扰了她两三天的问题,严齐只不过用五分钟就帮她解答了。

这是喻宁的第三个秘密,不过是关于严齐的。

他非常聪明,比她更甚。

打架斗殴逃课交白卷,只不过是他想做罢了。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不会的题拿到他面前,不出十分钟一定会有答案。

严齐从头到尾帮她整理了一遍解题步骤。

“你用的这个方法只是一种,我现在给你写另一种,你记好,下次考试可以用。”

他在专注做某一件事时特别帅!

专注抽烟,专注听歌,专注打游戏,专注讲题。

也许是桌前的台灯太过柔和,喻宁歪着头看他,就这样出了神。

室内周围都是暗的,唯有两人这里散发出点点光亮。

像点缀黑夜的一轮明月。

而很多时候,夜色最能醉人。

“听懂了吗?”

严齐一转头,才发现喻宁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

他扬了扬眉梢:“我脸上有题?看这么专注?”

喻宁却眨眨眼,忽然道:“严齐,狮子座流星雨那天,我虽然没看到流星,但我许了个愿。我希望,你也会喜欢我。”

“也不知道我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所以……”

她顿了顿:“所以我是想问,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不会喜欢我啊?”

严齐愣了半晌,回过神来,用笔敲了敲桌面:“你一天不能想点有用的事?”

“会不会嘛?”

“不会。”

虽然早就猜到他的答案,可是亲耳听到还是难免伤心。

喻宁垂下头,一脸失落:“为什么啊……”

严齐别开眼:“没有为什么。”

心目中的学神会喜欢不良生。

小艾越想越觉得离谱,第二天还是忍不住凑到喻宁桌前问:“所以你跟严齐现在是恋爱关系?”

喻宁状态明显有些差,随口回应:“没有。”

“为什么?你这么出色,他难道……”

喻宁合上厚厚的英语词典,要她怎么说?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追上?

就在昨晚再次被拒绝?

这么丢脸的事她才不可能说出来:“因为我还没表白。”

“为什么不表白啊?”

“因为我现在以学习为重。”

“可是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万一哪一天,他跟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才不会。”

小艾:“?”

“这么笃定?”

“当然。”

这还是喻宁被拒无数次,缠着严齐答应的。

在喜欢上她之前,绝对,绝对不可以喜欢别人。

更不能答应别人的表白,跟别人在一起。

“你答应我了,不准食言哦?”

严齐被缠的烦了,用枕头蒙住头:“知道了,啰嗦。”

喻宁知道他说到做到。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很自信。

没想到的是,打脸来得这么突然。

高三上学期。

校组织的数学竞赛,几场下来喻宁一直以满分取胜。

自然也就获得了代表全校去参加全国数模竞赛的资格。

这次竞赛共有数千人参加,来自各地。

只要能取上前十名的名次,就可以在高三这年直接保送进清大。

喻宁是被全家人以及全校人的期望送上车的。

比赛地点在北京,一路有老师带队。

奔波一整天,赶到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喻宁拍了一张窗外夜景,发给严齐:“我已经到啦。”

严齐没回复。

喻宁也没在意,洗漱过后,抱着手机睡着了。

竞赛时间在八点,分上下午两场。

喻宁顺利考过了上午那场,午休在食堂吃饭时,收到了小艾的电话。

“考得怎么样啊?”

“还好。”

“我想着一上午应该考完了,才给你打的电话。”

“……”

下午还有一场,不过是选其中一题做论文,也不好解释。

喻宁:“有什么事?”

“哎呦,就是我今早上学的时候,听二中的人说,严齐放学约了人打架。”

“然后呢?”

“你猜他为什么打架?是为了二中校花!据说打赢了就可以和校花在一起了。”

“……”

“我觉得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严齐打架至今还没输过。看来过了今晚,严齐的女朋友多半是校花了。”

“喂,喂?喻宁?你有在听吗?”

沉默半天,喻宁忽然冷下声音问:“消息可靠吗?”

“当然啦,二中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这不,不到一上午就传到咱们学校来了。”

“不过你考完了要在那边玩几天吗?什么时候回来啊?下周……”

小艾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现在是十一点半,如果坐下午两点左右的飞机,刚好可以赶在傍晚回到Z市。

而下午场比赛就在两点钟。

喻宁心里长了草。

整个人坐立不安。

她没有太多时间纠结,在参加完比赛争取保送名额和阻止严齐谈恋爱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赶回Z市是她一个人的决定。

和老师说了句抱歉后,她匆匆离开。

几个小时之内,飞了回去。

飞机落地,她才知道原来Z市下了雨。

赶上晚高峰,市中心堵的不成样子。

喻宁一边给严齐打电话,一边坐在车里着急。

电话打不通,车也不通。

六点钟,天气阴沉衬得天色也黑。

喻宁等不及了,临时下车朝二中狂奔。

整整两公里的路,她一口气跑到。

打架的地方似乎已经散场了。

但喻宁还是大老远看到二中后门前站了几个人,其中两人共打一把雨伞。

喻宁想都没想,冲了过去。

伞下站着的人是严齐,他打了架,嘴角挂了彩。

正往外渗着血。

二中校花拿着面巾纸,踮起脚想要给他擦血。

被赶到的喻宁一把挥掉。

手中的面巾纸,连同雨伞,一起砸进了水洼里。

校花吓得尖叫了一声,捡伞的时候抬头看喻宁:“你是谁啊?”

喻宁根本没理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严齐看。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果对小艾在电话里讲的,她始终保留半信半疑。那么现在,她的的确确是亲眼看到了。

“你不是在北京考试?”

“你要和她在一起吗?”

两人同时问出口。

严齐愣了愣,喻宁又问了他一遍:“我是问你,你要和她在一起了吗?”

他看着她,没做回复。

喻宁忽然哭了出来:“骗子。”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雨真是个好东西,能让她看起来更加悲惨外,也能帮她清醒。

喻宁还没来得及清醒的时候,就听严齐一字一句道:“那又怎么样?我就算不跟她在一起,我也不会喜欢你。”

那一瞬间,喻宁好像被雷劈中了。

再然后,就是如梦初醒般的感觉。

当天晚上回家,她红着眼,蹲在阳台上,烧掉了所有暗恋他的那些年写过的日记。

看一页,撕一页,烧一页。

眼泪和那晚的雨一样,没停过。

“星期一,天气晴。今天上学遇到严齐了,我跑着追上他,他嘴上说着‘不要烦我’,但还是放慢步子等我了。”

“星期五,小雪。慢性阑尾炎犯了,是严齐抱我去医院的。虽然很疼,但是很开心啊~”

“星期日,天气晴。马上要到圣诞节了,不知道要送严齐什么礼物。想自己烤点小饼干,他会不会喜欢呢?”

“星期一,暴雨。今天严齐说他不喜欢我,是口是心非吧?我就知道是口是心非,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么难过呢?”

喻宁背诵到这里,忽然背不下去了。

她蹲了下来,双手掩住脸,情绪全面崩溃。

在彻底哭出来之前,还不忘和身边的人说:“抱歉,严医生。先讲到这里。”

严齐眼眶微红,终是没忍住蹲在她身边,伸手环住了她。

“别哭。”他声音颤抖,却一直安慰:“也许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严齐将喻宁抱回卧室。

吹了一晚上凉风,她双手冰凉。

严齐端上一碗热汤,守在她身边。

情绪没有好转,她呼吸困难,明显是被过往的回忆刺激到了。

在这之前,严齐从未想过,原来喜欢他,会令她这么痛苦。

严齐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揉搓。

为了稳定她的情绪,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温和。

“听我说。”

单手抚上她的脸颊:“同龄的男人永远是一种幼稚到可笑的生物,说傲娇也好,在失去之前,他们永远有恃无恐,不知道珍惜。”

喻宁的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闸,严齐疼惜地替她一次又一次擦掉眼泪。

“我知道个故事,和你的版本略有不同,你要不要听?”

喻宁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严齐深吸一口气,柔声开口:“你要知道,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故事也可以是这样的……”

严齐不是不喜欢喻宁。

相反,喻宁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严齐的叛逆期相比于同龄人,来得更早,也更久。

对于家里人的期盼,他喜欢逆着来。

控制欲越强,逆反得越明显。

在铺的平平整整,明明白白的这条路上,他不想踏上去半步。

希望他好好学习,他就频繁逃课。

希望他老老实实,他就偏要和人打架。

希望借着他好好巴结喻家,希望他能把喻宁捏在手心里,他就偏要远离。

可远离失败。

那个一脸天真和虔诚,对着他说“我喜欢你”的女孩,他到底还是没逃过。

他可以故意考试交白卷,可以把校服剪的很碎。

但每次故意欺负她,说狠话想吓走她之后,他总是第一时间后悔。

上学的路上会故意走得很慢,就为了等一个总是容易迟到的喻宁。

知道她总是来不及吃早餐,总会把热牛奶揣进口袋,再装作满不在乎地丢给她:“帮我处理掉这袋垃圾。”

就连喜欢上阳台,也是因为隔壁的喻宁。

她时时刻刻在偷看他,他又何尝不是?

晴天,雨夜,和飘着雪的晚上。

她坐在椅子上,风会扬起她的发尾,不安分的浮动。

她侧对着他发呆的样子,她在阳台上玩雪的样子,她歪着头看他,不厌其烦地拉着他聊天的样子。

他全都记得。

偶尔他不耐烦戴上耳机,是假的。

其实一首歌都没有放,耳边仍然是她的声音。

说不想陪她出去玩,是假的。

每到周六周日,他会推掉所有的活动,安心坐在一楼客厅等着她来敲门。

哪怕是看他最不感兴趣的名著,吃他最不喜欢的冰淇淋,也乐在其中。

说不喜欢她,也是假的。

初次心动和之后的每一次悸动,他全都铭记在心。

喻宁会放弃考试,从北京赶回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喻宁离开Z市的当天。

严齐家爆发了一场争吵。

是严齐和父母之间的争吵。

“喻宁这次如果取上名次,就可以保送了,而你还在逃课。”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小丫头喜欢你。好好把握,将来随便去个北京的大学也无所谓。”

“只要能把她擒住,一切都好说。”

“这事关着严家能不能东山再起,你自己看着办。”

“等喻宁回来,你去接机,听见没?”

严齐烦躁的拉开门,丢下一句:“没听见,明天要去打架。”

严家人心术不正,意图不纯,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从喻宁家搬到隔壁开始,就上赶着巴结。

所以他才更讨厌,讨厌被利用,也讨厌□□控。

为校花打架什么的,完全是校花追求他不成,自己把消息放出去的。

他仅仅是和一个校内的人互相看不顺眼,约了个架而已。

而很巧,约架的人也刚好喜欢校花。

时间约在放学后,他估算着严家人来校外接他的时间,把人搞定。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始终记得喻宁一脸狼狈从雨幕中冲过来的样子。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生气,但开口问他的话的时候,满眼的祈求。生怕受伤的眼神,让他无数个夜晚里辗转反侧。

她问他:“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没错。

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更没有要和什么所谓的校花在一起。

结果余光恰好看到喻宁身后的严家人。

撑着伞,远远地观望着他们。

于是,严齐狠下心,对她吼了句:“我就算不跟她在一起,我也不会喜欢你。”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她眼中的星星碎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违心话了。

但伴随着心脏的阵痛,还是头一次。

当天晚上,他在严家免不了受一顿毒打。

比起身上的疼痛,他觉得心里更痛。

悄悄站在阳台前,隔壁的人还在哭。

哭着烧日记。

他想站出来,说声抱歉,更想解释清楚。

把一切的一切,都讲清楚。

我不是不喜欢你。

我故意拒绝你都是有原因的。

但是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

严齐想,这样,也好。

如果她就此放弃了,严家也会放弃。

他们都不必再煎熬了。

【第五个月】

“严总,您怎么才接电话啊!公司都乱成一锅粥了。”

离开Z市后,严齐第一次开机。

他刚从浴室出来,正在单手擦头发:“什么事?慢慢讲。”

“我们和乙公司的战略合作计划被透露给对家了。”

严齐手上动作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离开公司的第一天,这种内部机密怎么也不可能流出去,具体原因这边也在调查。”

“好,我知道了。”

“严总,您什么时候回来啊?乙公司闹得正凶。”

严齐转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喻宁:“两三个月。”

“什么?!两三个月?严总,您……”

严齐抬手将电话挂断了。

清早的阳光柔和。

他拉开窗帘,让光亮尽可能的透进来。

喻宁半张脸隐在被子里,感受到光亮后,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严齐走到床边,坐下:“该起床了。”

喻宁缓缓睁开眼。

视线由模糊变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男人。

黑发凌乱,还没完全干。有几根遮挡住那双饱含情意的桃花眼。

这些天,一度让她沉沦的那双眼。

她坐起来:“早。”

“睡得好吗?”

“还好。”

“心情怎样?”

喻宁抬了抬眼,轻笑:“这几天有你一直在给我讲故事,心情好多了。”

“不要当成故事听。”严齐伸手摸上她的头顶,认真道:“当真。因为现实本就是这样。”

喻宁愣了愣。

严齐又道:“想想,今天想去什么地方。”

“严医生,你不用回去工作吗?”

“不用。”

“为什么啊?医生不都是很忙的吗?”

严齐看着她就坐在床上,一脸不解地看过来。

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因为……行情不好,我就你这一个病人。”

“别让过去影响了你的现在,以及未来。”

车内轻柔的女声徐徐传来。

喻宁趴在车窗边,任凭街道景色从眼前一一略过。

她目光淡淡。

自从上一次情绪崩溃后,第一次走出别墅。

心情还算平静。

转过这个路口,车子在路边停稳。

严齐一声:“到了。”拉回她神游在外的思绪。

市图书馆。

一切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两人去了曾经最常去的三楼,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喻宁随便拿了本书端在面前。

她是最喜欢读书的,以前一看就是一下午。

现在却不行了,书看了两三行,注意力没法集中。大脑里好像挤满了名为情绪的东西,其他的什么都钻不进来。

输入和输出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严齐坐在她对面,忽然低声道:“以前我就坐在这里趴着睡觉,有时候是真睡,有时候是假睡。”

说着,他扶在桌上,半眯着一双眼看向她:“其实是在偷看你,你看书的时候很专注。”

喻宁合起书,微微失笑。

“这是什么?心理暗示疗法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托你的福,我真的好多了。好到……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把他忘记了。”

严齐微微一愣,良久才道:“忘了也好。”

在图书馆坐了一会,严齐又带着喻宁吃冰淇淋。

两人完全在复刻以前的路线,除了相处模式不大一样,其余的都一样。

“通过表象看本质?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真的不是在单恋?”

“嗯,当你知道当事人也在承担和你同等的痛苦后,你这份就会减半。”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二中体育楼楼顶的平台上。

严齐逃课最喜欢来这边晒太阳,校服遮在脸上,似乎就能把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找不到严齐的时候,喻宁就会混进二中,爬上楼顶。

不想打扰他,就静静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吹吹风。

一月的风不怎么温和。

喻宁还有身孕,本来就比较羸弱。

严齐脱下外套,又再三检查过她的围巾,才准许她待在这里看风景。

喻宁挑了个地方坐下来。

挑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不过有一点被你说中了。”

“什么?”

“他的确,对我不是没感情的,只不过最爱的人始终是他自己罢了。”

严齐怔了怔。

喻宁:“后面的故事,我还能继续讲吗?”

严齐:“嗯,我在听。”

自从高中那次之后,喻宁很少再去缠着严齐了。

她不找他,他也不找她。

两个人全部的交集,除了邻居,再无其他。

偶尔上放学的路上撞见了,也会难过,也会想不顾一切再次黏上去。

但人总要成长,感性也只是一时的。

然后就是大学。

喻宁没用保送也去读了清大。

别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弥补缺考的遗憾,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不想喻家人把这件事记太久。

无论她是否要放弃严齐,也不希望别人去责怪他。

后来她才知道,年少无知时这种行为叫什么,叫恋爱脑。

你可以顶天立地,冷酷又冷静,坚强到一人扛起十斤大米跑马拉松。

但是面对爱情的时候,软弱得一塌糊涂。

那也没什么办法。

生命中只要出现了那么一个闪闪发光的人,你眼里便只能看到他。

别人根本无法走进内心。

大二的暑假。

喻宁在大学里一路披荆斩棘,拿了无数的奖,拒绝了无数的约会邀请。

拖着行李箱,下了飞机。

被接回喻家,刚推开门便看到严妈妈正在一楼做客。

她下意识紧张,目光扫视一圈,才发现严齐根本不在。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和严妈妈打了声招呼,她抬手将行李箱递给保姆。

这时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位少年,伸手接过来,对喻宁道:“我帮你吧。”

喻宁这才注意到他。

严妈妈介绍道:“这是我侄子,严泽。来这边过暑假的。”

严泽朝喻宁掀了掀眼皮,伸出一只手:“你好。”

喻宁愣了愣,同样伸出手时,稍稍打量了他一眼。

只一眼,不免有些惊讶。

他和严齐长得有几分相似。

同样有着一双桃花眼,留着差不多的发型,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连懒洋洋打招呼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严泽见喻宁一直在发呆,弯了弯唇角,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从刚才起,你盯着我已经超过一分钟了,还想看多久?”

喻宁猛地弹开,脸上开始烧。

连调侃的方式和语气都一样!

太相似了,如果不是长得有些不同,如果不是她太过了解严齐。

可能就要误以为是同一人了。

从那天起,来过暑假的严泽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喻宁的视线范围内。

来她家拜访、约她出去看电影、逛街的时候时常再来个偶遇。

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严泽的性格和严齐真的很像。

只不过,要比他暖一点。

起码不会说一些刻薄的话来惹她伤心。

逛了动物园的那天,返程的时候喻宁有些累了。

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瘫着,严泽却忽然在大门口停下脚步。

他对着她问了句:“听说你喜欢严齐?”

喻宁浑身猛地一僵,没回答。

严泽笑了笑:“他有什么好喜欢的?我倒觉得,我比他好太多。”

喻宁缓缓转身,还是没说话。

“喂,我也在北京上学,不然你考虑一下我?”

喻宁渐渐睁圆了眼。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这个问题,难道她没有想过吗?

在最失落的时候,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人。

有他大半的优点,却不曾沾上他的缺点。

这样的人想要对你好,你会不会接受?

不会。

喻宁心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越是在心里设想,就越难过。唯有对比之后,她才难过的发现,原来心里装满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不过……也许是需要时间呢。

喻宁张了张嘴:“我对你没有想法,目前就做朋友好了。”

话音刚落。

忽然有一人冲到面前来,一把拉住喻宁的手腕,低声道:“别答应他。”

谁都没看清他到底是从哪来,谁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喻宁就这样被严齐拉走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傍晚。

严齐拉着她一路走到了别墅区的花园里。

就在一棵梧桐树下,回身给了她一个梦寐以求的树咚。

他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只问了一句:“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一个人的心,可能会因为无数个磕磕碰碰,渐渐碎掉。

这过程中,有过无数的痛苦,你懂得了什么叫支离破碎。

你也坚定地以为,无论怎样,破碎的心,都无法再被粘好。

可是有那样一个人,他好像生来就是你命中的奇迹。

一句话,一个瞬间,就能轻松的将你治愈。

在严齐面前,喻宁没有理智。

她只呆站了三十秒,便点头回应:“好。”

然后,他俯下身,吻了她。

第一次接吻,初吻。

很热烈,带着迫切和想念,让人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在那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那几年,应该是我度过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到现在想想,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喻宁每每想起,都热泪盈眶,好像昨日再现,真的能将幸福握在手中一样。

她眼眶有些红了。

慢声细数着。

“他对我很好,没有小时候那么冷漠了。我想吃的东西,他会送到楼下。”

“我想看的电影,他全都陪我去看。下雨天为我送伞,下雪天愿意陪我漫步在操场,也不嫌弃我说要‘一路到白头’这种话有多幼稚。”

“过节过生日,他全都记得。后来想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时候就好了。”

“因为我真的很幸福。”

话刚说完,严齐揽过她的肩头。

他垂眸看着她,一双充满情意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她。

还不等她说话,他便偏头吻了上去。

冬日的风是凉的,唇却是温热的。

一个吻带着一句低声的呢喃:“我也是。”

严齐说:“那段日子,我也很幸福。”

他微微离开她的唇。

喻宁红着眼看向他,有些错愕地问:“严医生,你这是在……干什么?”

严齐笑了笑,笑意却那么苦涩无奈。

“替你治病。”

说完,他再度吻了上去。

热吻似火,能融化冬日里全部的冰川。

却不知是否能重新拼的起一颗破碎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先发上来,给你们尝尝鲜,嘻嘻

剩下的明天发~

差不多还有个六千字的番外~记得来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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