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哪怕是顾沉舟也镇定不了,勉强装着脸回到自己房间自后,就直接给贺海楼打了电话告诉对方这个消息。

结果才刚说完,电话那头就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怎么了?”顾沉舟一怔。

电话里半天才传来贺海楼的声音说:“翻身没翻好,从床上摔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顾沉舟难得笑得弯了腰。

贺海楼:“你别这样,你笑得我也想笑了,太蠢了好吗!别说这个,我明天上午十点过去?”

“再等两天吧?”顾沉舟问。

贺海楼在那边说:“一秒钟也不想等了!”

“不怕太显得上赶着丢人啊?”顾沉舟笑着调侃。交谈到了现在,最开头无法克制的激动也慢慢过去了,他走到椅子上坐下,也没有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只随手脱下外套,准备待会早点休息。

贺海楼镇定说:“要是丢人就能把你追到手搞定你家人,老子自己把脸撕下来,让踩几遍踩几遍!”

顾沉舟又笑了一回,然后对着电话慢慢说:“真想现在看看你啊……”

“等我五分钟!”贺海楼在电话里说。

顾沉舟对贺海楼说:“等等吧,还差这一个晚上?”

贺海楼在电话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沉舟觉得自己放在胸膛里的心也跟着这一声叹息晃悠悠地飘起来,连带着四肢也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常时候怎么也不可能做的决定。

他一面跟着贺海楼说话,一面用耳机线连上手机,将手机放进口袋,耳机则塞入耳朵,又打开门到走廊外看一眼一楼客厅的情况,再回房关门,去窗户边去打开窗户,稍微估量一下这里距离地面的高度之后,就翻过窗子,抓住一旁的水管滑了一段距离后,直接跳到一楼的后花园,但没挑好落脚的地方,踢到了自家老爷子的一盆蝴蝶兰。

瓷盆被撞响的声音在黑暗里有些明显,顾沉舟镇定地弯腰扶好花盆,沿着后花园悄悄离开顾家。

就在这一刻,就在这栋房子的三楼,恰恰好站在凉台上聊天所以把事情从头看到了尾的顾新军和顾老爷子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顾老爷子失笑道:“新军,你什么时候看过小舟像现在这样孩子气?”

顾新军木着脸已经不会说话了。

老爷子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担心太多,让他们自己去吧。”

顾新军继续木着脸还是不说话。

老爷子看着花木郁郁的庭院,又笑了一声,摇摇头回房间了。

五分钟的车程,十五分钟的路程,七分钟的奔跑时间,来回几句闲聊的功夫。

当顾沉舟呼吸略微急促地说完又一句话后,电话里的贺海楼终于纳闷道:“你在干什么?怎么气喘得越来越急了?”

“在跑步。”顾沉舟说,黑色的夜幕下,树叶因风而沙沙作响,姿态妖娆的花木丛中,房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贺海楼明显愣了一下,话里都有些犹疑:“跑什么步?”

“海楼,”顾沉舟的脚步缓下来,他的目光看着前方,声音又轻又柔,“打开窗户,往下看看?”

电话里头的人没有回答,但在顾沉舟的眼前,别墅的一扇窗户突然亮起来,黑影从后出现,然后窗户被拉开,有人探出身来——

星星也从天空垂落了。

第二天一早,贺海楼掐着十点钟,一秒不差地进了顾家的家门。一走进来,他还没有坐下,就端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弯腰九十度递给顾老爷子和顾老奶奶说:“爷爷奶奶,您是小舟的爷爷奶奶,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以后我一定跟小舟一起孝敬您们!”

顾老爷子看了贺海楼左手上戴着的戒指一眼,微笑着接过了贺海楼的茶:“以后小舟就麻烦你照顾了,他从小到大,也就你和祥锦两个好兄弟。”

一句话就定了以后的基调。

贺海楼认真说:“一定。”又转向坐在旁边的顾新军,“叔叔,我——”

“行了。”顾新军一摆手打断贺海楼的话。他的目光在贺海楼和顾沉舟身上停留了一会,才说,“你和小舟感情这么好,以后就相当于我的半个孩子,小舟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下,“不要客气,尽管揍他。”

贺海楼只愣了一瞬,非常快地反应过来:“叔叔放心,以后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顾新军看上去勉强满意了。接着他看向顾沉舟,严厉地说:“你自己选择了路,就自己好好走下去!以后碰到了什么事情,也多想想你今天的心情!”

“爸爸,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选择不会错的。”顾沉舟的回答和四年前如出一辙,跟着他转头对贺海楼轻轻笑了一下。

这抹笑容简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能挠到心底,贺海楼头一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家饱含默契的见面之后,京城里的事情基本解决,卫祥锦还放着婚假能和新娘子亲亲我我,顾沉舟就得回三阳市继续自己的工作了,贺海楼当然也跟着顾沉舟一起回到地方去。

三阳市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沉舟以一条街道的交通规划为切入点,在所有人都以为是小小浪花的时候,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贪污受贿过界的交由纪检,能力不足的进行调职处理,剩下的本地势力再分化打压,鸡蛋里挑出骨头——

一项项政策改革,一个个经济规划,仿佛将多年来敛尽的锋芒与锐气尽数释放出来,仅仅半年时间,三阳市的经济增长就超过上三个年度的总和,与此相对的是一大批干部的落马和一大批新人的启用。

挂着政府牌子的奥迪轿车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之前由政府安排给顾沉舟的杨秘书自从街道事件之后就对自己新上任的领导深具信心,经过小半年的努力,终于成功地把自己脑袋上的“临时”两个字给去掉了。但在去掉的过程中,让他有些不满的则是崔司机:这位崔书记的远房侄子因为有一个好亲戚,一点努力都不用就直接坐稳了市二把手专属司机的位置,而且他的领导居然没有针对向来把不住嘴巴门的司机发表意见,就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自己的行动是不是会被大嘴巴的司机泄露出去。

但仅仅一个月后,杨秘书的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顾沉舟确实不在意自己大嘴巴的司机是不是会把他的行踪或者某些交谈泄露出去。

那些被泄露出去的动向和交谈,全是顾沉舟有意为之的。

一个个细节和片段,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倒回头看,全带有某种程度上的深意。

当然,等三阳市半年来的大地震结束之后,崔书记的远房侄子也得到了一份比领导司机更有前途也更适合他的工作。

据杨秘书听到的消息,崔书记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面露满意。

新的驾驶车辆的司机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中年男人。跟着顾沉舟的杨秘书发现自己的领导明显增加了在车辆上谈公事的频率,再接某些电话的时候,也不会只说两句就果断了。

特殊的铃音在车厢内响起。

杨秘书在副驾驶座上正经地坐着,稍微留神,果然听见熟悉的男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小舟,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跟着响起的就是领导的声音了。

“是关于你爸爸……和……的,你知道……”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变小了,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

杨秘书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车子的后视镜,却立刻吓了一跳:倒映在镜子里的黑眸如同刀锋一样透过镜子直剜入他的眼睛里,就像眼睛的主人早早在那里等着他一样。

杨秘书立刻转开目光,片刻后却又忍不住再移了一下视线。

镜子里,坐在后车厢的人同往常任何时候一样从容平静。

他同时听见对方的声音:

“我有点预感,不过今天你打电话来了才确定。再等等吧,也就两三个月就到明年三月份了。”

电话里的声音这回又大了起来,杨秘书非常清楚的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笑着调侃说:“你不想等也不行,那事情难道还是能提早的?”

黑色轿车在车辆的洪流中,稳定地朝政府大楼开去。

2017年的3月末,上午九点的人民代表选举大会已经结束了,选举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从三阳市临时回到京城的顾沉舟关掉电视,又把贺海楼手中被玩弄的倒霉猴子救出来,再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一起离开山庄往山上走去。

春分时节,种在天香山上的杏树纷纷打了花苞,又几乎仅在一个暖夜里,就或羞涩或甜美地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芬芳。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高高地挑起来,寥廓无际。带着些春的料峭的山风在林木间调皮地转来转去,一阵风过,就是一蓬花雨。

走在左边的贺海楼拍着落到衣服和头发上的花瓣:“恭喜恭喜,顾书记升级成顾委员了。”

顾沉舟笑了笑,慢慢地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褐色的泥土就在他的脚下,细细的小草和石头土块零星地分布在上面:“更该恭喜你,贺太子。以后就靠你提携了。”

“还用等以后?”贺海楼轻佻地说。

顾沉舟笑着却没有接话,只是伸手帮贺海楼抚掉了一片粘到他头发上的花瓣。

贺海楼瞅了顾沉舟手上的花瓣一眼,问:“我头上还有花瓣吗?”

“还有。”顾沉舟说。

“剩下的用嘴帮我拿走怎么样?”英俊笑,英俊笑,还是英俊笑。

顾沉舟直接转过了头。

这可真是意料之中,贺海楼无限失望地抬起头:“唉,你说这风这么大,会不会吹个毛毛虫下来呢——”他的声音突然收住了。

天空蔚蓝,风没有停,花瓣依旧在空中飞舞着,脸上传来一阵轻轻柔柔的感觉。

他很熟悉的感觉。

这一刻,贺海楼的动作似乎也变得小心而细致了。他转过头,看见走在自己身边的顾沉舟嘴唇夹着一片花瓣退开了,然后轻轻吐气,那片粉白色花瓣就飘飘扬扬地继续坠落。

贺海楼伸手捞了一下,没捞着那片细小的花瓣,却被走在身旁的人抓住了手。

掌心中的手干燥温热,和自己冰凉的皮肤相接处,有一丝细微的电流突然流窜出来。

两个人的手臂都轻轻震了一下。

可谁都没有松开。

就像之前经历过的无数次那样,肌肤与肌肤轻轻摩擦,手指与手指微微的放松。

掌心贴合,十指交错。

笑容轻而易举地攀上贺海楼的唇角和眉梢,接着,又像传递一样,在顾沉舟的唇边无声绽放。

“走吧。”

“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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