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回京==

沈甄端着手里的药汁, 一动未动。

陆宴躺着的姿势不便喝药,用嘴渡给他, 显然是最好的办法,然而她一想到他异于常人的洁癖,便又觉得有些不妥。

沈甄犹豫不决的神情, 陆宴如何会看不懂?

可他现在“病入膏肓”,实在没力气揭穿她,否则以陆宴的脾气,定要问沈甄一句,“你有哪里, 是我没亲过的?”

沈甄这边正思忖着对策,陆宴就顶着苍白的脸色,干涩的唇,咳了两声。眼下他的伤口正是严重, 别说是咳嗽, 便是稍微动一下,都会引起再度出血。

这不, 他背上被缠好的细布, 经过震颤, 立马就出现了一道鲜红。

情急之下, 沈甄也顾不得其他了。

她半蹲半跪在床边,喝了一口手中苦涩的药汁,覆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分外柔软,就像是刚剥开皮的荔枝肉, 贴上的来一刹,陆宴浑身一僵,他不曾想,药汁从她的口中渡过来,竟是连苦都尝不出了。

沈甄见他没反抗,便一口接着一口地喂,眼看着一碗药见底了,男人却突然含住她的唇,怎么都不肯放开。

从轻轻地吸-吮,变成了重重的碾压,随即便贪婪地撬起她的齿关,见她欲躲,又抬手摁住了她的脖颈,像个横行霸道的入侵者。

站在角落里的棠月,被接连不断的“啧啧”声,弄得面红耳赤,彻底呆住。

平日里主子做这样的事,她们做奴婢的自然是瞧不见的,通常旖旎的气氛一起,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去了,可今日事发突然,竟叫她撞见了这一幕。

她不论如何也没想到,世子爷和沈姑娘在一起时竟会是这样的画风。

那个洁癖成疾,恨不得每日三沐的世子爷,竟会如此孟浪!

她不敢出声,亦不敢开门出去,只能躲在角落里,希望两个人忘彻底记她......

沈甄怕他伤口出血,连忙“唔唔”了几声示意他停止,趁他怔住,立马抽身而起。

他这人向来不经撩拨,她亦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宴与她对视,眼圈通红,哑着嗓子道:“药太苦了,给我拿点水。”受伤的男人尤为可怜,他的声音虽沉,却莫名带了一股哀求之意。

见他如此,沈甄又不能不给他水喝,只好转身去给他找水。

眼下已过了子时,屋内的红烛将要燃烧殆尽,风透过楹窗的罅隙吹进来,火苗摇地格外厉害。

陆宴看着身着婚服的她款款向自己走来。

搦腰擢步随风移,左右盼睐目波施,他忽然觉得,她好像就是今夜的新妇,只可惜,没有卧在榻上起不来的新郎。

沈甄手持碗盏蹲下,一字一句地开始同他讲条件,“我喂你,但你不能动。”

陆宴瞧她说教的态度如此气弱,嘴角不禁提了一丝笑,就她这性子,能管住谁呢?

沈甄无视了他带着讥讽的笑意,握着拳头,一脸认真,“你应是不应?!”

陆宴面上“乖顺”地嗯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道:她发脾气的能耐,不过就是把“大人”换成了“你”。

等她的气息一靠近,陆宴立马闭了眼。

他想了想。

确实。

他确实无法直视那双清纯澄澈的、磨人的双眸。

长夜漫漫,沈甄给这人喂完药,喂完水,复又浸了个帕子,替他擦拭起了身上多余的血迹,也不知是她太过温柔,还是他太累了。

须臾过后,他忍不住阖上了眼睛。

沈甄将手中尽是血迹的帕子放回水盆里,替他盖上了被子。

她坐在榻边上,俯视着呼吸渐匀的男人,俯视着这个与她有过无数次耳鬓厮磨、肌肤之亲的男人。

见他伤成这样,若没有一丝心疼,定然是谎话。

想到这儿,她的喉间多了一股从未尝过的滋味——同他耳鬓厮磨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然而就在这一刻,就在脑海中闪出这个念头时,沈甄的心脏迅速下跌,就像是要被人扯碎了一样,她粉嫩的指尖泛起了白,死死地攥住了婚服的裙摆。

只一个刹那,她便体会到了灭顶一般的负罪感。

她仿佛看到了无数双眼睛,祖母的、父亲的、母亲的、阿姐的,所有人都在用震惊又愤怒的目光看着她,就像是一把把冷刀子......

悬在她的头顶上。

平心而论,陆宴对她越来越好,她又怎会毫无察觉?

回想刚做他外室时。那时候,她其实怕他怕的要死。只要一见他、听见他淬了冰一般的嗓音,指缝就忍不住冒冷汗,她曾以为,她的小半条命,都要交待到澄苑里。

然而事实比她料想的,不知好了多少。

光是他托楚先生照顾沈泓这一件事,于她而言,都已是偌大的恩情了。

月色渐渐被浮起的晨光替代,红烛燃尽,满室的红光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沈甄垂眸看着他抿住的薄唇,神色渐渐回拢。

有些事,“秦娆”可以想,但沈家女,不可思量半分。

******

日上三竿,刺眼的日光从楹窗中洒了进来,陆宴蓦地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一身冷汗。

他又做了一场梦,这次的梦显然和上次是能接上的。

圣人欲给太子求医,便派他去寻白道年,可他却晚了一步。

梦中,他到扬州时,白道年已经回了西域,错开的这一步,足足耽搁了两个月,待他找到白道年时,长安的丧钟已经敲响,太子竟然薨了......

陆宴忍着剧痛起身,沈甄轻声制止了他,“大人别动。”

他眉宇微蹙,哑着嗓子对她道:“白道年呢?”

“白大夫正等您醒来,预备换药呢。”

陆宴道:“让他进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沈甄点了点头,“您先躺下,我这就去叫白大夫。”

这一路上,沈甄虽没受伤,却也崴了脚,但见他着急,只好扶着一瘸一拐的小腿,跑了出去。

陆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扶额道:“你慢点,也没那么急。”

******

沈甄知道他这么急着找白道年定然不是小事,便守在外面没进去。

白道年行至屋内,朝陆宴行了个大礼,“此番恩情,白某实在无以为报。”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日后陆大人有需要白某的地方,白某定会竭尽所能。”

陆宴说话向来不愿意兜圈子。

昨日的那个梦境,于他来说,就像是前世今生的分叉口,丝毫不能错。

太子薨逝意味着甚,他再是清楚不过。

这不仅意味着三皇子、六皇子储君之争正是开始,更意味着朝堂之上所有太-子-党都将行于逆流之上,包括手握实权的兵部尚书郑永等人,也包括锒铛入狱的云阳侯。

想到这,陆宴一字一句道:“眼下确有一事需要白大夫出手相助。”

白道年也算半个江湖人士,自然不愿凭空受人恩惠,一听恩人有所需,立马道:“大人但直说便是。”

“我想请白先生随我一同回长安。”

白道年皱了皱眉头,道,“大人可是需要白某到大理寺指认赵冲等人?”

陆宴摇了摇头,他拿到的证据,已足够赵冲抄十回家了,“是我的兄长,他有很严重的咳疾。”

白道年一听是看病,松了一口气道:“行医本就是白某分内之事,算不得帮大人什么忙,既如此,我随大人回京便是。”

说完,白道年又挠了挠头道:“其实即便大人不说,白某也欲同大人一道回长安。”

陆宴道:“为何?”

“陆大人因家妹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白某怎可一走了之?”

听了这话,陆宴倒是反应过来了。

这辈子同上辈子到底是不同了,上辈子他走的应是水路,走水路,证据尽毁,他定然也没挨过这剑伤。

白道年上前一步,替他查看伤势。

少顷,陆宴突然道,“我有一个友人,他患了一种甚是奇怪的心疾。”

白道年道:“是什么样的心疾?”

陆宴道:“只要他夫人一哭,他便心口疼。”

白道年不禁一笑,打趣道:“大人的这位友人,想来是个会疼人的。”

听了这话,陆宴便猜到他这是误会了,于是又一板一眼地解释了一通。

是疼,非常疼,哭得狠了眼前都会发白的那种疼。

白道年看陆宴的样子并不似玩笑,便在思忖片刻后,认真道:“大人说的心疾,确实是白某行医多年来,头一回听说。”

陆宴抽了抽嘴角。

合着,他这病,是治不好了......

******

因着陆宴受了伤,他们出城的计划便延缓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才启程。

蹬上马车前,扶曼对着沈甄道:“姑娘的脚好些了吗?”她虽已知晓沈甄并不是他的姨娘,但却不知她和陆宴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只能跟着杨宗等人一起喊她姑娘。

沈甄这边并没察觉扶曼对自己称呼的变化,仍是柔声道:“多谢曼姨娘的药,我的脚踝已经消肿了。”

陆宴听着她口中的“曼姨娘”,不由抬手揉了下眉心,这可真有搬石砸脚的滋味。

见周围人皆是一脸尴尬,陆宴一把给沈甄拽到一旁,严肃道:“你先上去。”

沈甄一愣,点了点头。

一行车马,穿过人烟稀少的街道,向城门缓缓行驶。

陆宴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扶曼不是她的本名,她是白大夫的妹妹。”

沈甄反应了一下,然后道:“她姓白?”

“嗯,他们本是西域人,是被赵冲捉来的。”

陆宴这种人,早就练就了越是心虚越是堂堂正正的本事。

他一脸严肃地对沈甄道:“我同白姑娘的事,只是为了做给赵冲看,眼下事情了了,为了她的闺中声誉,你莫要再唤她姨娘。”

话音甫落,沈甄脸色一白,慢慢,将眼神挪到了别处。

见她一直低头不语,甚是可怜,男人攥了攥拳头,随后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白皙娇软,他揉搓了好一会儿,拿起来,轻啄了一下,“怎么了?”

沈甄没理他。

陆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这般反应,他确实是没料到。毕竟在陆宴看来,就沈甄的性子,即便不高兴,也不会同他耍脾气才是。

马车穿过拱形的城门,朝着长安的方向缓缓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京了~

甄甄的性子其实是非常软的,但骨子里世家贵女的骄傲,她是丢不掉的。

第一世的陆宴:你好不好别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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