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五年,铁木真得到克烈部和札木合的援助,遂整顿好军队,准备出征。

蔑儿乞部如今可以动员的总兵力大约三千。克烈部宣称出兵两万,实际为两千,札木合宣布出兵一万,实际士兵数为一千,再加上铁木真自己的三百士兵,实际总兵力为三千三百。双方在兵力上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但是,以铁木真为先锋的三方联军抱着报仇雪恨的目的,斗志高昂;而蔑儿乞人一开始便是防守之姿,士气低落,又因为一直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早已人困马乏。然而他们占据地利,只需拉开弓射箭便可以了。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那就是被抓到蔑儿乞主营地的孛儿帖依然下落不明。

夺回孛儿帖才是此次报复战的目的。若是夺不回孛儿帖,那么即便打败了蔑儿乞,也没有意义。

蔑儿乞部由蔑儿乞氏、兀都亦惕氏和只温氏三个部落组成,他们各自的首领是脱黑脱阿、歹亦儿兀孙、合阿台答儿马剌,实行三首领共制。

大家推测孛儿帖可能被拘押在哪个首领的营帐中。歹亦儿兀孙的营地驻扎在意为雄蛇之原的不兀剌客额儿,脱黑脱阿的营地位于鄂尔浑河和薛凉格河之间一个叫塔勒浑岛的三角洲地区,合阿台答儿马剌驻扎在合剌只草原。铁木真他们无法确定孛儿帖在哪个首领的营帐之中。

脱黑脱阿是也客赤列都的哥哥,当年也速该就是从也客赤列都的手中抢走了诃额仑。蔑儿乞人这次袭击铁木真就是为了报复,或许他们把孛儿帖许配给了也客赤列都。

赤白和赤老温仍在努力搜集敌人的情报。他们必须在铁木真发动攻击之前弄清孛儿帖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出兵的日子确定在四月下旬。

三军决定在斡难河上游的孛脱罕孛斡儿只会师,然后一起去攻打蔑儿乞。札木合的军队提前三天到达。

发动攻击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但是赤白和赤老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铁木真心中焦急,却并不表现出来。如果赤白和赤老温仍然没有消息,那么就只能在不知道孛儿帖住处的情况下出兵了。

赤白和赤老温仍在拼命搜集情报。到了四月下旬,他们终于通过兀都亦惕部的一个内应,打听到孛儿帖已经被配给也客赤列都的弟弟赤勒格儿做妾。

赤白和赤老温派人夜以继日赶到铁木真的营地,终于赶在出师前一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铁木真。

“我们已经知道孛儿帖在什么地方了。全军出发!”

铁木真一声令下,三百骑兵迎着黎明的曙光,整装出发。他们人数虽少,但因怀着报仇雪恨的念头,又为了今日一战进行过艰苦卓绝的训练,因此整支军队带着一股杀气。

染红了整个草原的黎明曙光照射在骑兵身上,马背上的刀枪闪闪发光,旌旗在飒爽的风中飘扬。女人、老人和孩子纷纷出来为这支军队壮行。

诃额仑带领大家为铁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还有第一次出征的合赤温、帖木格,以及所有士兵祈祷。

铁木真带领军队从不儿罕山南麓出发,在乞沐儿河附近的阿因勒合剌合纳一带与克烈部会师之后,于四日后到达了三军会师地点——斡难河源头之孛脱罕孛斡儿只。

札木合的军队三天前便已到达这里。见铁木真与脱斡邻勒姗姗来迟,札木合怒道:“我们不是说过,不管刮风下雨,都不能迟到的吗?草原上的人约好了的事,必须拼上性命遵守。”

铁木真之所以迟到,是因为脱斡邻勒晚到乞沐儿河,但他并不辩解,只是说:“这都是小弟之错,任凭大哥处罚。”

三军会合之后,便召开了一次会议,商讨作战策略。

总指挥由实力最强的脱斡邻勒担任。铁木真为先锋,与脱斡邻勒派出支援自己的五百士兵一起,从正面对敌人发起攻击。克烈军在右翼相助。札木合则率兵前往薛凉格河上游,用竹筏渡过勤勒豁河,然后从大山中发动袭击,直捣敌人后背。

他们选择在五月初一这天发动袭击,因为这天晚上没有月亮。

出击之前,铁木真对自己的士兵说:“我部的生死存亡都在今日一战。望各位不惜性命,勇敢作战,各位兄弟在战场上的表现必能流芳百世。”全军士兵敲起盾牌,挥舞长枪,齐声呐喊,响应铁木真的号召。

面对联军的突袭,蔑儿乞人慌作一团。

薛凉格河和勤勒豁河的渔人、猎貂人,以及哨兵向脱黑脱阿和歹亦儿兀孙报告了这个消息,请求出兵,但为时已晚。铁木真和脱斡邻勒的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了蔑儿乞人的营地。

睡眼惺忪的蔑儿乞部将士还没来得及穿上铠甲,便与自己人争抢起武器和战马来。慌慌张张间,铁木真的大军已经操着复仇的刀枪,杀了进来。

支撑蒙古包的柱子一根根折断,蔑儿乞人的营地在瞬间变成了火海,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没有月亮的黑夜,如同白昼。溃逃的蔑儿乞士兵像蝼蚁一样被铁木真的军队斩杀。

迅速溃散的蔑儿乞军正准备向后面的大山逃跑时,札木合军也呐喊着从背后攻了过来。

蔑儿乞军被分成两段,有的士兵分不清敌我,甚至开始自相残杀。女人和孩子在混战中逃窜,使得整个局面越发混乱。蔑儿乞人还没来得及抵抗,便几乎全军覆没。

“把蔑儿乞的男人统统杀掉,孩子也不要放过!留下女人,我们还要找孛儿帖。”

铁木真带着部下,在正在燃烧的蒙古包之间,寻找孛儿帖。

见蔑儿乞人已经溃不成军,联军开始追杀残部。蔑儿乞军被团团围住,死伤无数。脱黑脱阿和歹亦儿兀孙丢下尚在奋战的部众,逃到了薛凉格河下游。铁木真的亲兵在博尔术和别勒古台的率领下追击二人。

仗将近结束,但是大家依然没有找到孛儿帖。

“孛儿帖!孛儿帖!你在哪里?”铁木真拼命奔走在熊熊燃烧的蒙古包之间,寻找着。

蔑儿乞部的三个首领中,只有合阿台答儿马剌行动较慢,被联军捕获。他试图化装成小兵逃脱,却被原本认识他的赤老温认了出来,当即活捉。

赤老温给合阿台答儿马剌戴上枷锁,把他带到铁木真面前。铁木真逼问道:“孛儿帖在哪里?快说!”

“我不知道。孛儿帖原本在脱黑脱阿的营地之中,大概跟脱黑脱阿一起逃走了吧。”

“你能不知?你要不说,我就让人把你的手指甲一片一片剥掉,然后是你的脚指甲,还有鼻子和耳朵,直到你说为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剥指甲也好,割鼻子也罢,悉听尊便!”合阿台答儿马剌嘴硬道。

“是你自讨苦吃。”铁木真示意站在一边的赤老温。赤老温会意,拔出剑来,割掉了合阿台答儿马剌的耳朵。

合阿台答儿马剌一声惨叫,慌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里。但我看见赤勒格儿把她塞进了马车,朝着塔勒浑岛方向逃跑了。”

塔勒浑岛在鄂尔浑河和薛凉格河的交汇处附近。铁木真率领五十亲兵,朝着塔勒浑岛方向飞奔而去。

不久,铁木真便发现一辆陷入泥泞而无法前进的马车。车旁原本有几个骑马的蔑儿乞士兵,看见铁木真一行之后,便扔下马车逃走了。铁木真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见了正瑟瑟发抖的孛儿帖。

“孛儿帖。”铁木真轻声唤道。但是孛儿帖依然沉浸于恐惧之中,一动不动。

“孛儿帖,你忘了我吗?我是铁木真。你的丈夫来接你了。”

听到铁木真的声音,孛儿帖才缓缓地抬起头。

“铁木真!”孛儿帖猛扑到铁木真怀里,夫妻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抱在一起。

至此,铁木真终于抢回妻子,洗雪耻辱。

铁木真的亲兵将夫妻俩团团围住,发出胜利的欢呼。战争已经结束,联军开始掠夺。掠夺是胜利者理所当然的权利。铁木真没有忘记妻子被人抢走的耻辱。而赤勒格儿却在逃跑之际,慨然叹道:“命中注定只配吃残皮的老乌鸦,却妄想着吃大雁和野鸭。我和那老乌鸦一般,迷上孛儿帖的美貌,才招来今日灭族的祸端。我的命就同羊粪一般,在黑暗中得以逃脱的话,也许能像羊粪一样避居于谁家的墙垣之下。”说完,他便扔下孛儿帖,独自逃命去了。

与此同时,别勒古台也在混战中寻找母亲。终于,他听说某营地中关押着一个和母亲相仿的女人,便迅速赶到了那里,但是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听说我的儿子已经成为部落的王子,但是我却被敌人掳来,苟且偷生至今,还有什么脸面再见自己的孩子呢?”别勒古台的母亲因为自己成了敌人的妾而感到羞耻,在别勒古台赶到之前便消失在森林之中。

别勒古台拼命寻找,但最终没有找到,盛怒之下,他大声喊道:“蔑儿乞人,有种的把我母亲带到这里来!”

他一边喊着,一边放箭,杀蔑儿乞人无数。

此后,铁木真的部下将所有蔑儿乞的男人全部杀掉,只留下年轻女人分给族人,小女孩和老女人则充为奴婢。只有一人例外。蔑儿乞部的兀都亦惕氏逃走之后,丢下了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戴着貂皮帽,蹬一双鹿皮靴,着一件羚羊皮和水獭皮相间的衣服。

一个士兵正要把他杀掉时,被博尔术阻止了。“等等!这孩子眼中有火,带回去,就当是送给诃额仑夫人的礼物吧。”

博尔术为这个小孩取名曲出,将他送给了诃额仑。蔑儿乞部的男人只有他幸免于难。

战争结束之后,三军开始瓜分战利品。

虽然此次战争因铁木真而起,但是战利品却根据兵力多寡而定。克烈部得到了其中的大部分——六成,札木合得到三成,铁木真仅得一成。

虽说奋战在最前线的是铁木真的军队,但是如果没有脱斡邻勒和札木合的援军,无论铁木真的军队如何出其不意地对蔑儿乞发动袭击,都不可能取得胜利。对于这次战利品的分配,铁木真没有任何不满。原本他的目的就不是分享战利品。只要能够抢回孛儿帖,洗雪夺妻之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蔑儿乞部的三大首领之中,最有实力的是脱黑脱阿。联军将他的汗帐推倒之后,放火烧了周围的蒙古包,黑烟冲天而起,在薛凉格河和鄂尔浑河上空形成一股黑云,久久不散。

俘虏的男子一个不剩都被杀光,女人、马匹、牛羊和骆驼等牲畜以及家具、毛皮和食物等则被聚集在一处,根据定好的比例分配。

原本雄踞一方的蔑儿乞部就这样被消灭了。三军在不兀剌会师之后,再次欢呼胜利。

铁木真对脱斡邻勒和札木合道:“此次多亏父汗(此时铁木真己认脱斡邻勒为义父)和札木合安答相助,加上长生天的保佑,我铁木真才得以报仇雪耻,消灭蔑儿乞人。不儿罕山脚下的蔑儿乞人已经灰飞烟灭。我要再次感谢父汗和安答的相助之恩。”

在这次战争中,铁木真虽然得到脱斡邻勒和札木合的帮助,实际上他才是三部盟主。正因如此,在这次战争之后,铁木真的名字传遍草原。

虽然铁木真此时的实力还不强大,但是群雄认同了他,他也因此算得上是割据一方的雄杰。

消灭敌人之后,联军奏凯班师。

然而,敌人被灭后,联军之间的关系竟微妙地紧张起来。原本脱斡邻勒和札木合便不是出于纯粹的遵守盟约或者友情而答应出兵帮助铁木真。脱斡邻勒把铁木真的复仇当成了自己讨伐蔑儿乞部最恰当的口实。而对于札木合,若想称霸草原,与蔑儿乞部对决也是迟早的事。

此时的札木合已经拥有相当的实力,却还没有达到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消灭蔑儿乞部的程度。通过这次战争,札木合几乎不损一兵一卒,便得到了草原上势力强大的部族几乎三分之一的财产。

在攻打蔑儿乞部的时候,三军虽然互相帮助,却并不互相信赖,可以说各有打算。战争结束,各自达到目的后撤退的时候,任何一方都有可能以刀相向。

对脱斡邻勒来说,这时无疑是将正在成长壮大的铁木真和札木合一举消灭的大好时机。而对于札木合,虽然还不敢与脱斡邻勒硬拼,但如果趁着克烈军因打了胜仗大意时攻其不备,并非没有取得胜利的机会。三军之中,势力最弱的是铁木真,但如果他跟札木合联手攻击脱斡邻勒,也不无胜利的可能。

从战争刚刚结束的那一刻起,三军便开始互相揣测,原来的盟友立即变成了敌人。

从战场上撤退的顺序依次是铁木真、札木合和脱斡邻勒。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是绝妙的顺序。

最不可信的便是克烈军。这时的铁木真和札木合虽然都已经意识到对方是有力的对手,但是他们交往日久,又是同族,互相知根知底,不会轻易对对方下手。如果脱斡邻勒反目,从背后攻打札木合,铁木真马上便可以返回,与札木合联合迎击脱斡邻勒。而且,如果札木合要袭击铁木真,定会腹背受敌,遭到脱斡邻勒的攻击。至于脱斡邻勒和札木合共谋袭击铁木真的可能性则几乎没有。

这种撤退顺序使得三军势均力敌,保证了各自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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