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一觉醒来,浑身乏力,像是有谁从她的身体中把脊椎抽走了似的,软趴趴的,做什么都提不劲儿,看到椅子就想坐,看到床就想躺。

现代女性是没资格悲秋伤春的,管你是失恋失魂失身,该上班就得上班,不然就扣你全勤。林霜拖着疲乏的身子去上班,上班时间公车比超市限时大采购还人山人海,林霜被挤到紧紧贴着门玻璃,后面是一个香水味儿特重的女人,熏得她更是昏昏沉沉。

堵车,特堵,而且这辆公车有点年久失修,开起来跟拖拉机似的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司机大哥一大早起床估计吃了不少炸药,一路都在骂骂咧咧的,先是骂堵车,然后又骂车,骂出来的脏话总结一下大意就是:司机大哥希望能和车子的祖母、母亲,乃至车子的所有女性亲戚发生肉.体关系。

突然一个急刹车,林霜的头被后面的女人推了一下,磕在车门玻璃上。她哎呀了一声,女人忙道歉,林霜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后面传来女人和男人的对话声:

男:“小心点啊。”

女:“哎,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男:“我是说你,有没有扭到脚?”

女:“没有,谁叫你不搂好我的?”

男:“你自己攀好我的手嘛。”

……

情侣啊,真好。

林霜有点出神,她为什么傻到要去暗恋谢逸星呢?感情为什么不能像吹气球一样收放自如呢?为什么她就不能选择一个爱她的人,然后地久天长呢?高中的时候某个朋友问过她,“爱情里,你是选择爱还是被爱呢?”她当时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是要被爱的啦,一脸不屑地说傻瓜才会去爱不爱自己的人。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爽她的铁齿了吧?所以要好好整整她了吧?但是,会不会太狠了一点?她真的就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死掉、死掉、死掉。

“小姐,小姐。”后面的女人拍拍林霜的肩膀,“你没事吧?很疼吗?”

林霜回过神来,转过去对她一笑,“没事。”

“可是……”女人指着林霜的脸,欲言又止。

林霜回过头对着车玻璃,玻璃里照出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呐呐地说:“沙子进眼了。”

她一讲完就想鄙视自己,哪里来的沙子?好在人家也没真的在乎,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

林霜在公司楼下接了个电话,郭承宁的电话,他是林霜的高中同学,高中骚扰了她三年,大学四年也是跟颗不定时炸弹似的不时冒出来考验林霜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知道是该说他痴情还是说他死心眼,反正就是一风吹雨打都不跑的主儿。林霜也怪,他对她好到人神共愤,但她的芳心就是铁打不动。

人难免会犯贱,林霜犯贱,谢逸星犯贱,郭承宁也犯贱。(简称三贱客)他们通通贱到一块儿,通通拼命去爱不爱自己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大家都爱不到爱自己的人?

郭承宁算是个有心人,短短一段对话就听出了她不开心,说是下班要请她吃饭,她实在推不了,而且也想有个人说说话,就答应了。

下班的时候,郭承宁果然等在她公司楼下,林霜硬是挤出一个微笑跟他打招呼,“等很久了吗?”

“没,刚到。”他说,“吃川菜?”

林霜特爱吃辣,高中的时候住校,她每次都是拎着一瓶辣椒酱到食堂拌饭吃,每次郭承宁都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有次他好奇地尝了一点,辣得他连灌了两瓶500ml的矿泉水。

“你不是吃不得辣?”林霜问。

“我早就能吃了,现在说不定吃得比你还狠。”他笑笑说。

“那你现在是下战帖了?”林霜又挤出一个笑。

“是啊,看你敢不敢咯。”郭承宁还是笑。

“谁怕谁啊,走吧。”

饭桌上,林霜喝了两瓶易拉罐啤酒,其实林霜挺能喝的,但是心事重重,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动不动就笑,随便郭承宁说什么她都笑,笑得花枝乱颤,惊天动地。

郭承宁放下手上的筷子,安静地看着她。她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自觉没趣,慢慢地停下笑声,安静地吃菜。

“林霜,难过就哭,高兴就笑,别为难自己。”他语气淡淡,“不然我会心疼。”

林霜夹着菜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才收回,吃下一块辣子鸡,这辣子鸡做得真地道,辣得她肝肠寸断。

眼泪和着饭,她一边吃一边哭。郭承宁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不时递张纸巾给她。

果然,有人呵护你的痛楚,你就矜贵,痛就更痛;没有人,你就只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这还真谈不上哪个更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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