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床上,她感到惊恐不已。她扫了一眼闹钟,意识到已经10点了。她们当然都起床了。安娜可能上学了。她躺在拉上窗帘、光线晦暗的卧室里,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嗓子发炎,胫骨疼痛。她翻了个身,仰卧着,感到脊椎骨和骨盆嘎嘎作响,感觉就像被人揍了一顿一样。

遥远的音乐声从厨房里传来。有人在楼下。不是加雷斯,要是他在家,他会收听四台。那谁跟弗洛西在一起呢?露丝突然一阵惊慌,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散发出来的陈腐之气充斥整个房间。她抓起晨衣,向楼梯冲去。

她从厨房上方的楼梯口看到的一切绝非恐怖那么简单。波莉坐在扶手椅里,跟弗洛西蜷缩在一起,正读着一本图画书。她们看上去都相当满足,好像她们生来就是一起的。露丝猛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抬到胸前。波莉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刚才跟弗洛西分享图画书的微笑凝固在她脸上。

“你不用起来。”她对露丝说。

“我很好。”露丝回答道。

“你看上去不好。”波莉说道,没有起身。

露丝走下楼梯,伸出双手,朝波莉走去。

“把弗洛西给我。”她说。

“我觉得不用。她很好,瞧,是不是,弗洛西?”

弗洛西转身,抬头看着露丝,脸上绽开了笑容。她看上去比前几个星期更加精神。

“你应该休息,你还在生病。而且,露丝——请别在晚上下来收拾了。这些家务由我负责。你知道的,我能处理。有时候人家跟你做事的方法不同,你知道吗?”

露丝站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就像浮出水面的鱼。

“加雷斯去哪里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出去了。”

“哦,”露丝走到水壶旁,“我要先沏杯茶,然后把弗洛西抱回来。”

“如果你一定要抱,那就抱去吧。对不起,弗洛西。”波莉站起来,把弗洛西放在一块游戏垫上,露丝不认识这是一块什么样的垫子,“妈妈想把你抱回去。”

露丝看见机会来了,赶紧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逃回到楼上,连茶也忘了。她从婴儿室抓起一两本书,回到自己的房间,爬到床上。她把弗洛西搂在怀里,开始给她读书。这个她比波莉干得好。

起初,鲜艳的颜色和鲜明的形状让弗洛西很开心,露丝也兴致勃勃,指着鸭子,用恰如其分的沙哑的声音念道:“嘎嘎,嘎嘎,嘎嘎!”可很快,她们就筋疲力尽了。弗洛西开始用鼻子在露丝的胸前拱,又用手在露丝的胸脯上拍打,露丝也很乐意让她重新含着自己的乳头。她隐约记得凯特曾经说过一些关于哺乳的话,但她决定现在不去想那些细节了。再说,这也是她们两个人都需要的。休息了一两天,她们花了一点工夫才重新找到节奏,不过,节奏感很快就恢复了。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时,露丝刚刚找到那种奶水被吸出来的熟悉的刺痛感,弗洛西被吓得咬了一下乳头,露丝疼得大叫一声,露丝的大叫声又把弗洛西吓得大哭起来。

“看见了吧?我说你应付不了吧。”是波莉,手里端着一杯茶,“我把这个给你送来。你自己沏的,好像忘了。把她给我吧。”

“谢谢你把茶端来,我和弗洛西都很好。”露丝说。

波莉把茶放在露丝的床头柜上,嘴巴向上撅着。

“那把这个喝了。保持体内足够的水分。”她转身离开了卧室,把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

“唉,弗洛西,我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了。”露丝说。她一声不吭地坐着,呷着茶。此时窗帘仍然是拉上的,床头灯的暖融融的光亮让她感觉是一种保护。这里是她的避难所,保护她和她的孩子的避难所。安娜从学校回来后,她要把她抱来,放在这个安全的地方。

她呷着茶,身子暖和起来,渐渐有了一种满足感,她开始松弛下来,感觉好像还可以多睡一会儿。弗洛西的情绪稳定了,眼睑却变得沉重起来。于是,露丝搂着她躺下来,拉起羽绒被盖在她们身上,钻进一个原始的避难所。

她睡了很久,醒来时感觉有一股纯净的药味。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起初她以为自己又住进了医院,接着她想起自己是搂着弗洛西睡着的。可现在她怀里没有人了。她迅速翻了个身,努力控制着已经冲到唇边的尖叫声。

躺在她旁边的不是弗洛西,而是安娜。她一只眼睛上盖着一大块纱布,用绷带绑在她头上。露丝在床上的动静吵醒了她,她慢慢睁开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

“怎么了,安娜?”

“蒙奇抓了我一下。它想抓我的睫毛,我觉得很好玩,可它抓到了我的眼睛。”安娜小声说道,“是我的错。”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要责备蒙奇。”

“有多严重?”露丝问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们认为没事。不过抓得很厉害,妈妈。很疼。”

“可怜的孩子。”露丝说着,把安娜拉向她。

“他们给我点了些滴剂,可感觉就像刀子扎似的。不过,现在好多了,没有光刺激。”

“可怜的安娜。”

这时,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加雷斯抱着弗洛西走了进来。

“你好,宝贝。”他说着,在安娜旁边的床上坐下来,伸手去握露丝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加雷斯?”露丝坐起来。

“不是那么糟糕,露丝。他们说还能看见。”

“还能看见?”

“目前还太疼了睁不开,就这么回事。抓得很深,抓到角膜了。我们得别让它感染了,去医院给她冲洗了一下,还——”

“去医院?”

“对啊。”

“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今天上午。这件事刚好发生在上学之前,所以我跟她去了一趟巴斯。难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波莉没说。”

“她大概是不想让你担心。这事也并不是看上去或听上去的那么严重。”

“难道你觉得我没有权利知道我的女儿是否被带去了医院?”露丝意识到自己的嗓门提高了,呼吸也重了。安娜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露出些许惊慌,她朝加雷斯靠了靠,加雷斯把手从露丝手中抽出来,揽住她。

“你正在向我们证明为什么最好不告诉你,”加雷斯说,“你自己还在生病。你需要放松。”

“我受够了!”露丝说道。她从床上跳起来,朝淋浴间冲去。为了女儿们,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家里的一切管起来,“我起来。我去做晚饭。我好得很。”

她感觉头昏眼花,停了几秒钟。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摇晃,不要跌倒。

“你没事吧露丝?”加雷斯问道。他在床上转了个身,以便把背部靠在床头板上,用一只粗大的胳膊揽住安娜,以确保她的安全。

“我绝对没事。”露丝咬牙切齿地说,她之所以咬牙切齿,部分原因是想竭力保持清醒,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如果有人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她就要——真的要——勃然大怒了。

“露丝?”加雷斯叫道。

“什么?”

别问那个问题,她心想。她转过身,看见他正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扎着绷带的胫骨。

“露丝?你的腿怎么啦?”

“噢,噢,没什么。我——呃——摔倒了。”

“什么时候?怎么摔的?”

露丝冲到浴室,把门在身后锁上,靠在门上,直到恢复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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