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熊郡猪鹿村,是和乌贼川市相邻的偏僻山村。人口一千七百人,主要以耕种、酪农或林业维生,是典型的荒凉村落。正如其名,当地偏僻到山猪或野鹿把这里当成自家闲逛,但是没白熊居住。“白熊郡”这个名字的由来,连当地人都不晓得。

话说,如果乌贼川市以河为象征,猪鹿村就是以山为象征。位于村庄正中央区域的盆藏山,是为人所知的信仰之山,因为吸引许多修行僧与登山客而闻名。标高是乌贼川市周边最高的山,从山顶往南南东可以眺望乌贼川流域,北北西的另一头则是奥床高原。

依照咲子的描述,善通寺宅邸位于猪鹿村近郊,距离乌贼川市界线没有多远。已故画家善通寺善彦大师钟爱一生的这栋宅邸,据说相当豪华。

话说回来……

“为什么我是帮佣?”

朱美在开往猪鹿村的车上,轻声说出不晓得今天第几次的抱怨。她旁边打着雷诺方向盘的鹈饲立刻响应。

“帮佣还算好吧?我是司机。”

咲子夫人确实用尽心思,不愧是提出委托时说过“这边会适当编个借口”。她向丈夫善通寺春彦说明帮佣的必要性,也顺便建议雇用新的司机。善通寺春彦即使面带疑惑,也姑且接受妻子的说词。大约两周前,报纸一角悄悄刊登“急征数名帮佣”的广告,立刻有数人打电话询问,但咲子夫人全部拒绝。“不好意思,决定人选了。”

咲子夫人确实已经在内心决定一切。她向丈夫谎称无人应征,接着缓缓提议。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我认识两个适任的朋友。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人物,要不要试用看看?”

春彦听到这个提议,再度疑惑表示“既然这样,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计划确实有点拐弯抹角的感觉。

接着咲子打电话到鹈饲侦探事务所,指示鹈饲姑且提供履历表。

鹈饲抱持无法释怀的心情,传真自己与流平的履历表过去,她不久之后就回电。“哎呀,侦探先生,不行喔,请由您与朱美小姐应征。因为您是司机,朱美小姐是帮佣。”

鹈饲觉得确实如此,因此另外写一张朱美的履历表传真过去,咲子立刻打电话通知内定。“外子已经答应试用,按照预定,在一月二十日过来吧。”

就这样,鹈饲与朱美两人以佣人身份进入善通寺家,以上就是来龙去脉。一切都在朱美不知道的地方定案。

“乱七八糟!”朱美继续生气。“这原本是你与流平该做的工作吧?”

“我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也没办法。既然是委托人的要求,就不能抱怨吧?”

“不提你,流平居然接受这个结果。”

“不,他气坏了,因此我改天得请他喝酒……在‘鱿鱼干小铺’。”

“这样啊。话说回来,那位夫人是不是有所误会?我又不是侦探事务所的人!”

“咲子夫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大概是你当着她的面说了什么吧?”

“唔!”这么说来,朱美记得曾经神气自称是“侦探事务所的老板”,原来那是灾难的源头。慢着,不是这个问题,到头来……

“不准擅自伪造别人的履历表!”

伪造私人文书完全是犯罪行为。但侦探生性随便,宣称“那种东西谁写都一样”不肯妥协。

“哎,有什么关系呢?成为帮佣,确实就能在宅邸里自由行动,咲子夫人的构想很好。而且实际上,你比流平适合处理这件事,要是我与流平忽然造访宅邸,在他人眼中有点奇怪。放心,就当成在有钱艺术家的住处打工两天一夜,不是很快乐吗?”

“……”

“我好歹会付你时薪。”

“我为什么非得让你以时薪雇用?”

朱美闹别扭看向窗外。枯黄山脉连绵不绝的冬季荒凉景色,使她体认到自己来到好远的地方,看来车子已经离开乌贼川市进入猪鹿村。越过一座小山头,风景确实成为山中村落,景色各处出现雪的踪影,令人惊讶。

“哇,是雪耶,雪!”

朱美不由得发出孩童般的开心声音,刚才的不满表情抛到九霄云外。这么说来,市区两三天前的晚上也很冷,大概是当时沿着山脉降落的雪,没有完全融化而残留下来。积雪不深,但朱美住在乌贼川的河口附近,所以很少看到雪。朱美目光不禁被道路两侧雪景吸引时,鹈饲补充说明。

“这种程度的雪,在猪鹿村并不稀奇。猪鹿村完全位于山区,每年到了寒冬都会下很多雪。听说过去好几次出乎意料下太多雪阻断道路,导致村庄暂时孤立。”

“哇,算是大雪地带耶。”

“虽然这么说,但终究是乌贼川市相邻的村庄,不是东北或北陆。刚出发就遭遇大雪的不幸巧合,应该没什么机会发生……”

不过,如同在嘲笑鹈饲这番乐观的话语,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广播的气象预报员提供不祥的气象消息:“发展中的低气压持续增强,将在入夜到明天通过关东上空,关东全区的天气将大幅恶化,山区会降下大雪,平原也可能有部分地区积雪,请各位多加注意。”

雷诺以过于慎重的速度,行驶在拓荒而成的森林小径。两侧辽阔又茂盛的树林挡住阳光,因此即使是正午,周围也如同黄昏般阴暗。没铺柏油的石子路、伸展枝枒如同覆盖头顶的树木、道路两侧的积雪。明明第一次造访,这幅光景却似曾相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既视感?不对,并非如此……

“鹈饲先生。”副驾驶座的朱美忍不住说出内心的不安。“我们是不是迷路啊?这是第二次走这条路。”

“朱美小姐,你说这什么话?”驾驶座的鹈饲面不改色回应。“我们迷路三十分钟以上了,这是第三次走这条路。”

果然如此,朱美无可奈何叹口气。总觉得类似的景色数度出现在窗外,实际上真的是完全相同的景色。但是事态危急,不是抱怨的场合。“这里要右转吧?”

“好。”鹈饲打方向盘,开车进入更窄的小径。“很遗憾,这是第四次。”

“唔……真难缠。”简直是迷宫。而且司机的马虎个性,导致他们更难逃离。“没有导航吗?”

“有喔,而且是最新型。”驾驶座的鹈饲,朝副驾驶座伸手打开置物箱。“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面很厚的书吧?”

确实有。朱美一看到就愕然。“纸纸纸、纸本地图……”

封面印着“关东路线图·最新版”。原来如此,这肯定也是一种最新型的导航系统,但朱美决定关上置物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啊,这里是左转吧?”

“打开地图看啦!明明在你面前了!”

“意、意思是要我看地图?真的可以吗?你能保证开到哪里都不怪我吗?”

“啧,没办法了。”鹈饲咂嘴把车停在路边,自己打开路线图。“唔……我们的城市在这里……”鹈饲以指尖抚摸地图上印着“乌贼川市”的粗体字,“然后这里是盆藏山……”接着指尖滑到猪鹿村。“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这附近吧?”

“所以是哪里?乌贼川市还是猪鹿村?”

“不是乌贼川市,应该在猪鹿村的界线附近。”

“善通寺家的详细地址是?”

“白熊郡猪鹿村大字山田三三九。”鹈饲不用看手册,轻易说出正确住址。“不过,路线图没记载详细的区域名称,所以现在还没什么头绪。但我们肯定在附近。”

简单来说,事态完全没改善。

“看来需要一个不用翻页的导航装置。”

“是需要一个会看地图的女性。”

这个侦探的得意招式,就是面不改色随口惹得朱美不高兴。

“总之,要是比约定时间晚到,会对不起咲子夫人。路上看到人就问问看吧。”

鹈饲再度发动起车子,朱美将地图收回去。车子通过泥土路,再度走到石子路。

接着很幸运地,两人前进的方向出现一名男性的背影。对方走在石子路边缘,和朱美他们方向相同,身穿牛仔裤加邋遢大衣,肩上背着绿色的背包,长长的头发与其说是褐色更像金色,在森林绿意里相当突兀。大概是来自市区的旅客,这么一来,他或许不晓得善通寺家。“总之问问看吧。”

鹈饲放慢车速超过男性,在路边停车。朱美下车之后,朝行走的男性投以甜美笑容搭话。

“不好意思,想向您问个路。您知道善通寺先生的宅邸怎么走吗?”

“善通寺先生啊……”

男性瞬间露出困惑表情,却立刻像是重振心情般抬头。仔细看就发现他长得相当英俊,年龄大约二十后半吧,老实说,金发不适合他。男性指着自己行走的方向。

“善通寺先生的宅邸就在附近。沿这条路直走往右,遇到岔路再往右。”

鹈饲也从驾驶座下车再度确认。

“直走往右,遇到岔路再往右……是吧?”

“……”

不知为何没回应。朱美感到诧异,再度看向男性。男性的视线不在朱美或鹈饲身上,而是另一个地方。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另一名男性正朝这里走来,年龄大概四十前后,身穿黑色羽绒外套,戴着有帽檐的白色帽子。

“两位认识?”

朱美随口询问,金发青年回以“不,没有”的含糊回应。“咦……刚才说什么?对了,善通寺先生的宅邸是吧。嗯,没错,沿这条路直走往右,遇到岔路再往右。”

在这段时间,年轻男性的视线也频频投向朝这里走来的中年男性,实在奇怪。如此心想的朱美朝中年男性一看,对方似乎也在注意这边的年轻男性,露出惊觉般的表情之后,立刻压下帽檐加快脚步。

接着,年轻男性也朝朱美说声“那我走了”,以刚才的速度行走。在鹈饲与朱美的注视之下,年轻男性和中年男性在石子路正中央交错,两人的身体瞬间相交,接着若无其事分开。朱美目送离去的年轻男性背影,接着斜眼偷看接近过来的中年男性。

只从白色帽檐露出一半的脸,不知为何看似在颤抖。

车子依照金发青年的指引前进之后,确实抵达一座大宅邸。一进门,眼前忽然出现一栋豪宅,朱美放声感叹。

“好棒,这是善通寺家?不愧是画家的宅邸,简直如诗如画。”

占地非常宽敞,甚至令人诧异为何能在这种山坡确保此等规模的土地。屹立于此处的正统西式两层楼建筑,仿佛是超脱俗世的光景。屋顶积雪的构图,甚至令人觉得像是一幅画。围绕建筑物的庭院树木,也披上雪景成为天然摆饰。辽阔庭园看得见细心铲雪的痕迹,但庭院依然一半以上覆盖白雪,看来这附近在这几天下了大雪。

鹈饲将雷诺停在正门的下车处。或许是听到引擎声,玄关大门立刻开启,出现一名身穿淡蓝色开襟上衣的美丽女性,是委托人善通寺咲子夫人。朱美不经意想到,这么说来,咲子夫人造访侦探事务所时,身上的套装也是淡蓝色,大概是喜欢蓝色系。实际上,洋溢沉稳气息的咲子夫人,很适合给人文静感觉的蓝色。

鹈饲立刻下车,向咲子郑重致意:“没想到夫人亲自前来迎接,真是光荣之至。”

“侦探先生,还不需要演戏。”咲子夫人如此断言,亲密地轻拍旁边跟着变恭敬的朱美肩膀。“外子外出散步不在家,远山真里子小姐也外出求职,一小时之内不会回来,现在屋内只有我,所以放轻松也无妨。不过等到他们回来,请表现得像是见习帮佣的样子。”

“好的,请交给我们吧。”短短一晚应该撑得过去,如此心想的朱美点头响应。

“期待两位的表现。”咲子夫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总之,请鹈饲先生把车子停进车库。来,朱美小姐进来吧,我带你逛屋内。”

朱美在咲子夫人带领之下进入屋内。

善通寺春彦的宅邸,据说是由父亲善通寺善彦的父亲所建。长年暴露在风雪中,使得外观的锈斑与黑斑很显眼,却也营造独特风格,令人感觉是历史悠久的建筑物。踏入屋内,眼前是豪华大理石的辉煌玄关。玄关大厅挑高呈现开放感,通往二楼的大阶梯,为空间加上大胆又优雅的亮点,头上的水晶吊灯仿佛宝石的光辉。不过,难免有种寒冷的印象,或许是古老建筑物特有的霉味与湿气隐约造成的感觉。要当成历史遗物欣赏就算了,却不想当成每天生活的地方。以上是朱美的第一印象。不提这个,她还是对眼前的咲子夫人这么说。

“真漂亮的宅邸。”

停好车的鹈饲回到朱美身旁,像是找不到该有的东西般,环视四周心神不宁。

“鞋柜在哪里?”

咲子夫人轻声一笑:“如两位所见,这里是西式建筑,穿鞋入内就好。”

“果然是这样。”鹈饲放心踏入

宅邸内部。“话说回来,真是气派的宅邸,简直是会出现在国外电影的宅邸。”

“您的意思是,这里很像国外奇幻电影的场景?”

咲子夫人走上大阶梯,示意鹈饲他们上二楼。

“不,我没这个意思……”鹈饲连忙否定,以免坏了委托人的心情,但他似乎立刻改变主意。“不过,听您这么说,就觉得宅邸有点诡异。”接着他以好奇目光环视四周。“有种早期环球电影的气息。”

“是指吸血鬼或科学怪人吧?”

“是的,原来您也知道。”

“大家的想法都一样。这座宅邸确实像是电影的布景。”

咲子夫人挂着微笑,走在二楼的走廊。走廊铺着红地毯,两侧并排数扇门。

“如两位所见,这里是古色古香的陈年宅邸,因此维护所需的人力与财力不可小觑,每年缴的税额也很惊人。即使如此,这是外子从祖先继承的重要宅邸,堪称完全没有转手的念头。不过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里。”

咲子夫人站在一扇门前转动门把,响起“叽……”的刺耳声音,如同刚才所说那种电影的音效。门后是善通寺夫妻的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大双人床。

“请进。”咲子夫人说完之后,伸手向后关上门,接着像是把握时间般快速说明。

“那就进行最后的确认吧。我大约下午四点离开宅邸,今晚不会回来,因此外子今晚会独自在这间卧室就寝,请侦探先生监视这间寝室。如果我的不祥预感是真的,外子应该会离开这间寝室,前往远山真里子的房间,也可能是反过来,由远山真里子来到这间卧室。无论如何,如果两人有染,不可能会放过我没回家的这个机会。外子今晚的行动,将会使得两人的关系水落石出。您明白吧?”

“是的,当然明白,请交给我吧。”

“期待您的表现。不过,麻烦绝对不要将事情闹大。即使看见幽会场面,也请您不动声色,不要试图进一步揭发真相。这次的目的,始终只是确认两人的关系。”

“这我也明白,只要夫人如此要求,我会照办。”

“很好。话说回来,您是否想到监视这间卧室的方法?”

鹈饲看着卧室的门,以及上方的长方形旋转窗。

“这座宅邸是L型,那么走廊尽头,位于L型转角处的房间很适合监视,这间寝室与走廊的状况,可以从那里一览无遗。而且房门上方有这种通风用的旋转窗,虽然位置比较高,但是站在椅子上监视应该就没问题,您意下如何?”

“我也觉得这个方法很妥当。”

“那我就这么做吧。”鹈饲大幅点头之后,改为确认委托人的行动。“请咲子夫人将今晚的行程告诉我。”

“今晚是和老朋友聚会。”

“喔,同学会之类的?”

“总之,请当作是这么回事吧。大家会在乌贼川车站附近的餐厅集合聚餐,我打算就这么住在朋友家。”

“您说的这位朋友是怎么样的人?姓名与职业是?”

咲子夫人的眉头不悦一颤。

“这是很重要的事吗?我觉得和本次的委托没有直接关系。”

“您说得是。但我觉得最好知道夫人在哪里以防万一。”

“万一需要紧急联络,请打电话到我的手机。我有把手机号码告诉您吧?”

“是的,夫人的手机号码,已经登录在我的手机。总之,从工作内容来看,应该没必要紧急联络吧,请夫人放心外宿……更正,放心外出。夫人回家时,春彦先生的秘密应该就已经曝光。”

“不过,我最希望任何事情都没发生。”咲子夫人叹气低语,随即她的手机忽然响起《Quesera,sera》的开朗旋律。

“哎呀,谁打来的?”

咲子夫人取出手机,来电的是丈夫春彦。“哎呀,老公,怎么了?”她以高八度的声音响应,简单交谈两三句之后就结束通话。

“外子打来的,他大约五分钟后散步回来。”

“终于要开始了。”鹈饲出现紧张神色。

“不过,总觉得怪怪的。”咲子收起手机,无法释怀般低语。“一般来说,外子外出散步都要一小时以上才回来,却只有今天回来得有点早。发生什么事吗?”接着咲子夫人像是重新振作般抬起头,朝鹈饲与朱美开口。“总之下楼等吧。外子回来之后,我得引介你们两位。外子已经同意两位来到这座宅邸,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鹈饲与朱美跟着咲子夫人来到一楼客厅,等待善通寺春彦返家。

数分钟后,站在窗边观察户外的咲子夫人,以紧张的声音开口。“回来了,请两位在这里稍待。”

她匆忙离开客厅,大概是要若无其事站在玄关,强颜欢笑迎接丈夫散步返家。

“重头戏终于上场吗?我看看……”

鹈饲立刻走到窗边,稍微撩起蕾丝窗帘看向远处。下一瞬间,他脸上明显出现困惑的神情。“咦,那个男的是……”

“怎么啦,什么事?”

朱美跑到鹈饲身旁,跟着看向窗外。看得到一名男性走到庭院中央。距离太远,看不出长相与年龄,体型也没有明显特征。但朱美对黑色羽绒外套加白帽子的对比色有印象。

“那个人,是刚才在石子路擦身而过的中年男性吧?”

“应该是,原来他就是春彦。”

虽说如此,这座宅邸距离刚才的石子路不远,即使那名中年男性就是正在散步的善通寺春彦也不值得讶异。顺带一提,春彦现年四十一岁,所以年纪也相符。

两人离开窗边,并肩端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屋主登场。不久,善通寺春彦和咲子夫人一起来到客厅。

脱下羽绒外套与帽子的善通寺春彦,是体格偏瘦的绅士。银灰色头发的端正脸庞十分迷人,却完全感受不到艺术家的派头或风范。讲好听一点是俊秀,讲难听一点是缺乏大人物的感觉。

鹈饲与朱美像是开班会的国中生,做出“起立、敬礼”的动作。忽然面对这一幕的春彦,似乎没能掌握状况,求助般询问身旁的咲子夫人。“这两位是?”

“哎呀,真是的,我不是提过吗?他们是鹈饲先生与朱美小姐,今天起在这座宅邸工作。”

“啊,对喔,我忘了。”善通寺露出总算能理解的表情,转身面对两人。“嗯,我听内人提过你们的事,真的很感谢两位特地来到这么偏僻的山上。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恕我失礼。”

春彦察觉自己的冒失,介绍自己叫做善通寺春彦,重新和两人握手问候。他的态度极为自然,举止洗练成熟,表情慈祥,嘴角总是洋溢温和的微笑。

“总之,两位请坐。咲子小姐,麻烦端茶给两位。”

春彦称呼妻子咲子夫人是“咲子小姐”,咲子听到要求也率直响应“好的”,快步离开客厅。两人的态度丝毫没有尴尬之处,简直是结婚已久的夫妇,实在不像是结婚第一年就出现裂痕的样子。

“今天是开车过来吧?不习惯开山路的话应该很辛苦,尤其几天前的雪还留着,所以更加危险。”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由于路上没车,比起在市区开车轻松。不过在下对这附近的路不熟,这方面费了一些工夫。这么说来,在下来这里的途中,曾经在石子路遇见您吧?”

“咦,是吗?我没发现。我散步时出乎意料心不在焉。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画家,走路时也经常在想象构图。在我思考的时候,比方说即使像她这样……”春彦说到这里伸手示意朱美。“即使像她这样的迷人女性走在面前,我也经常没发现就直接走过去。”

“哎呀,您真会说话。”朱美按着脸颊摆出娇羞姿势。

“嗯,一点都没错,真会说话。”鹈饲佩服的方式有点奇怪。“不愧是艺术家,果然不一样。但即使没发现她,肯定会发现那位金发青年吧?”

“金发青年……是指哪一位?”

“在路上和您擦身而过的那一位。”

春彦只有微微歪过脑袋,像是心里完全没有底。表面上看不出来是佯装不知情,还是真的不晓得。

看着他这个态度的朱美,开始质疑刚才在石子路交会的人,或许是不同于春彦的另一个人。因为她之前擦身而过时观察到的男性,给人战战兢兢的印象,和眼前从容不迫的春彦差太多。在这个季节,身穿黑色羽绒外套加白帽子的男性并不罕见,有可能是穿着相似的两人,凑巧走在相同的山路上。

“那位金发青年怎么了?”这次是春彦反过来询问鹈饲。“那名男性应该只是路过的旅客。因为深山的这座村庄里,没有染金发的年轻人。”

“咦,这就奇怪了,我们向他询问善通寺家怎么走,他指引得很详细。”

“喔……”春彦的眉头似乎微微一颤。

“所以在下一直以为他是住在附近的村民,还佩服的认为他看起来虽然是都市里的年轻人,但乡村居民果然很亲切,原来不是吗?”

“这个嘛……我在这附近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和我擦身而过?应该是你记错吧,不然就是把其他人物认成我。对,肯定是这样。”

春彦以坚决语气断言之后,结束这个话题。这种强硬态度隐约有点不自然。

朱美忍不住想直接询问“为什么您和金发青年擦身而过时那么惊讶”,但最后还是克制下来。对方既然否认曾经擦身而过,就不应该再问这个问题,鹈饲也没有继续追问春彦这件事。

刚好在这个时候,咲子夫人端着装有四个茶杯的托盘,再度进入客厅。咲子夫人将茶杯放在各人面前,接着坐在春彦身旁,以开朗的声音询问。

“怎么样?喜欢这两位吗?”

“先别这么说,我们刚才只是在闲聊。”春彦重新振作般端正坐姿,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那么,姑且像是招募测验一样,进行一场面试吧。”

首先,朱美与咲子夫人进行问答。但春彦不知道她们已经预先准备问题与答案,换句话说只是套招。

“兴趣是?”

“下厨。”

“专长是?”

“弹钢琴。”

记得标准答案的朱美,毫无破绽地回复咲子夫人的询问,但接下来才是问题,也就是鹈饲与春彦的问答。朱美抱持感兴趣与不安的心情旁观,她身旁的鹈饲流利响应一连串的询问。

“驾照是?”

“汽车驾照。”

“兴趣是?”

“侦探。”

“什么?”

“……小说。”

“专长是?”

“我从六岁学小提琴。”

“喔喔!”

“……学到八岁。”

“……?”

“还有问题吗?”

善通寺春彦几乎被鹈饲玩弄于股掌之间,朱美非常在意,但不同于她的担忧,春彦以佩服的表情看向咲子夫人。

“不愧是你推荐的人选,他是挺有趣的人。我很欣赏,看来可以录用他。”在这个世界,很难断定怎样叫做幸运。鹈饲吊儿郎当的态度,似乎得到春彦的善意接纳。

“这样啊,那太好了。”咲子夫人面露欣喜。“所以就是录取吧?”

“嗯,暂时试用吧。对了,记得你今晚要外出,直接请鹈饲载你去?”

“不,这样有点……”

“唔……为什么?雇用司机就是要让他开车吧?”

“话是这么说,但鹈饲先生今天应该累了,而且还没熟悉这附近的路。最重要的是,他还没习惯我们家的车。”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春彦转身看向鹈饲。“我忘记说了,其实我很喜欢车。我家的车都是有点特别的名车,确实如内人所说,还没熟悉之前得费点工夫。”

“我会努力尽早熟悉。”鹈饲以值得嘉许的态度低头致意。

“那么,今天就请你打扫车库吧。”春彦说完起身。“咲子小姐,之后的事情交给你,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不,用不着担心,我只是头有点痛。”

春彦以指尖按摩太阳穴,离开客厅。

咲子夫人带着鹈饲与朱美来到庭院。

善通寺家的庭院,是宽敞的西式风格。地面是描绘几何图样的华丽花坛,井然有序的灌木丛,像是积木般修剪得漂漂亮亮;枝枒形状奇特到未曾见过的树木、象征小动物的摆饰,这些要素以石板小径或草皮空间串联起来,成为人造气息强烈的庭园。土地周边以红砖墙或围篱环绕,如果只是在庭院行走,很难想象这座宅邸是沿着盆藏山的山坡建造。

“好漂亮的庭院。”朱美由衷称赞。“不过庭院这么大,保养起来很辛苦吧?”

“是的,光靠我与外子实在顾不来,所以请园丁每周前来照顾。光

是维护的费用就不可小觑。”

“这个家挺富裕的。”

“是继承祖先的遗产。尤其公公善通寺善彦大师是知名画家,他过世的时候,外子是唯一的亲人,所以善彦先生的遗产,包括土地、宅邸在内,都是由外子继承,这是约十年前的事。”

“冒昧请教一个很没礼貌的问题。”鹈饲战战兢兢询问。“春彦先生在绘画方面的才华、知名度或前途这方面,和善彦大师相较之下怎么样?”

“鹈饲先生。”咲子夫人面露悲伤摇头。“这是非常没礼貌的问题。”

“非常抱歉!”鹈饲迅速低头。“也就是说,果然……”

“是的。即使是我这种绘画外行人,也清楚看得出外子没有公公那样的才华,和善彦大师做比较根本没有意义。简单来说,外子能自称画家,只是沾了父亲的光。”

“用、用不着讲到这种程度……”

“不,这是事实。到头来,外子是知名画家的儿子,在得天独厚的环境长大,不用烦恼金钱问题,在宽敞的家里自由生活,天生英俊受到异性欢迎,成绩又好……这样的他不可能画得出撼动他人灵魂的画作,外子自己肯定最清楚这一点。”

“说穿了,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没有艺术家的强烈特质。”

善通寺春彦身为画家的评价很差。朱美觉得春彦很可怜,同时有点无法释怀。

“那个,恕我冒昧,既然咲子小姐知道善通寺先生没有才华,为什么嫁给他?”

“哎呀,朱美小姐,这个问题真直接。不过我的回复非常平凡。我和他在一起的契机,是我担任他的作画模特儿。画家和模特儿相恋,就这么结为连理。这是很常见的状况吧?”

原来如此,朱美可以接受。咲子夫人确实美丽,她的魅力足以刺激画家的灵感,甚至俘虏男性的情欲。

三人如此闲聊时抵达车库。长方形车库停着四辆车,都是高级进口车。种类有房车、跑车与四轮驱动车,种类相当丰富。顺带一提,鹈饲的雷诺停在车库外面,并未包含在内。

“二楼是司机的房间。”

咲子夫人指向通往车库二楼,狭窄又陡峭的阶梯。

“换句话说,现在是我的房间吧?”

鹈饲轻盈跑上阶梯,两名女性也跟着上楼。

这里是杀风景的房间,很像帮佣居住的地方。像样的家具只有床、书桌与两张椅子,由于没有其他东西,反而给人宽敞的印象。

“反正今晚要通宵监视,应该用不到这里。”

鹈饲坐在床上,两名女性自然各自坐在两张椅子上。

“夫人是下午四点出门吧?那就不能太悠闲,请让我趁现在请教几个问题。”

“好的,请说。”

“夫人刚才提到,春彦先生今天散步回来的时间比平常早,他有提到原因吗?”

“外子说,今天冷到好像会感冒,所以他提早结束散步返家。”

“这么说来,春彦先生身体似乎不太好。他还提到其他事情吗?”

“您所说的‘其他事情’是怎样的事情?”

“嗯,其实……”鹈饲大致说明之前在石子路发生的事,也就是和那名金发青年擦身而过,身穿黑色羽绒外套的男性。

“这样啊。”咲子夫人思索片刻。“从时间与打扮来看,那名中年男性很可能是外子,不过假设是这样的话,年轻的金发男性究竟是谁?”

“看来您心里没有底。”

“是的,很遗憾。您对外子提过这件事吗?”

“提过。夫人刚才进厨房的时候,我试着提出这个话题,但他的反应像是不记得遇过这样的年轻人,无法确认是打马虎眼还是真的没印象。”

“外子是因为遇见那名青年,才提前结束散步?”

“我推测不无可能。”

“这样啊,总觉得令人在意。不过侦探先生,这件事和本次的委托,没有直接的关系吧?”

“或许如此。不过仔细想想,夫人造访敝人侦探事务所的原始原因,在于您质疑丈夫最近怪怪的。夫人认为原因在于春彦先生外遇,但这始终是一种质疑,还不能断定,也可能完全是误解。”

“您的意思是说,原因有可能不是外遇?”

“还不晓得。至少我认为现在还不到断定的阶段,毕竟可能性很多。话说……”鹈饲像是重整心情般询问咲子夫人。“外遇嫌疑的另一位主角还没登场,请问您几时方便引介?”

“是指远山真里子小姐吧?这个嘛,她应该快回来了……”

就像是抓准这句话快说完的时机,“咚!”一声响亮的声音传遍四周,整个车库微微晃动。鹈饲与朱美以为地震而绷紧身体,咲子夫人的态度却像是听到门铃响起。

“哎呀,看来真里子小姐回来了。”

三人快步走下阶梯,来到车库一楼。一辆福斯车尾卡在车库入口处的柱子动弹不得,看一眼就知道是倒车入库失败。在三人愣愣注视之下,福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名年轻女性挂着害羞笑容现身。身穿求职常见女用套装的她,应该还是女大学生,所以她肯定是远山真里子。

“啊……又失败了。还想说今天肯定会成功,却还是这样。咲子小姐,请见谅。”

远山真里子操着流利的关西腔,以开朗快活的态度向咲子夫人道歉,与其说是道歉更像撒娇。咲子夫人也开朗回应。

“这种小事没关系的。不提这个,真里子小姐,没受伤吧?”

“嗯,我没事我没事。”真里子轻轻挥手,再度看向车子。“不过,这样终究是问题吧?我在面试主管面前宣称对开车技术有自信,假日总是外出兜风,实际却是这种德行。唔……要是车库这道墙壁再远个三公尺,那就轻松多了。”

确实,再远个三公尺会很轻松,还可以轻松多停一辆车。

远山真里子为自己拙劣的开车技术叹息之后,总算发现咲子夫人身旁站着另外两人,因而露出警戒的表情。“话说回来,这两位是谁?”

“我提过吧?是帮佣二宫朱美小姐与司机鹈饲杜夫先生,今天起在这里工作。”

被介绍到的两人恭敬低头致意,另一方面,远山真里子露出惊讶表情,兴致盎然般观察两人。

“喔,两人都很年轻耶。咲子小姐,可以吗?他们真的能胜任这里的工作?”

她说得很不客气。朱美内心一阵不悦,旁边的鹈饲则是以冷静态度向前一步。

“那么,虽然当成问候也不太对,不过这辆歪掉的福斯,就由我开进车库吧?”

鹈饲以佣人应有的态度,毕恭毕敬地行礼致意之后上车。三名女性以关切的眼光注视。鹈饲让车子高速起步,后轮在庭院中央剧烈打滑之后,车身转半圈面向车库,接着他一鼓作气加速开到车库入口,就这么没有减速,转眼将车子开进停车位。

“哎呀?”咲子夫人发出扫兴的声音。

“嗯?”远山真里子像是看到不可思议的光景,向朱美要求说明。“如果只是直接开进车库,猴子也做得到吧?”

“说、说得也是……前提是猴子会开车。”

不过,会开车的侦探完全不晓得女性们评价不佳,以洋洋得意的表情走下福斯。总是让人过度期待之后轻易背叛,这是侦探一如往常的作风。朱美不禁感到失望,不过看在远山真里子眼中似乎很新奇。鹈饲询问“请问这样如何?”再度行礼之后,远山真里子轻拍他的肩膀。

“什么嘛,虽然搞不太懂,但你这位大哥挺有趣的,我欣赏你。工作加油吧!”

在这个世界,真的很难断定怎样叫做幸运。鹈饲吊儿郎当的举止,在这里也引起远山真里子的兴趣。

“好了,站在这里会感冒,大家回屋内吧。”

以咲子夫人的提议为契机,四人一起行经庭院。大约走到庭院正中央的时候,远山真里子有点唐突地开口。

“咲子小姐,记得你今天要外出,是一个人去吗?”

“嗯,是的。”咲子夫人连眉头都不动一下,面不改色回应。“真里子小姐,怎么了?”

“请鹈饲先生开车载你去?”

“不,今天我自己开车。”

“是喔,那就真的是一个人去耶。是不是该准备了?”

“嗯,是的,时间差不多了。”

“我来帮忙。你要挑衣服与发型吧?这是我的专长。”

“咦,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客气。”远山真里子半强迫拉着咲子夫人,单方面催促她。“来,快点快点!”

咲子夫人像是被远山真里子拖着走,眨眼就消失在宅邸里。鹈饲与朱美愕然看着这一幕,接着转头相视感到纳闷。

“是我多心吗?总觉得她们两人交情很好。”

“嗯。不过看起来也有点尴尬。我实在搞不懂。”

“感觉远山真里子像是在催促咲子小姐外出。”

“如果真里子和春彦交情匪浅,那就情有可原。因为她想赶走咲子夫人。”

“不过就算这样,她会刻意帮忙准备外出吗?”

“你有兴趣?”鹈饲像是看透般注视朱美。“既然这样,要试着当侦探吗?”

数分钟后,两人一起成功入侵宅邸的图书室。

“不过,图书室本身没用处。”鹈饲抚摸漆成白色的壁面,咧嘴露出微笑。“重点在于这面墙的另一头。那里是咲子夫人的更衣室,咲子夫人与可能是丈夫情妇的女性,正在那里呼吸相同的空气。好啦,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

“要偷听?”

“讲偷听很没礼貌,要讲窃听。”

“还不是一样?”

“差多了。偷听是变态的嗜好,窃听是私家侦探的工作。”

鹈饲说着以右手摸索西装胸前口袋,拿出手册大的黑色机器与耳机。外观看起来只像是随身听,不过仔细一看,机器拉出三条线,前端各自连接一个小吸盘。

“啊,我在谍报电影经常看到这个。难道是窃听器?”

“一点都没错。”

“好棒喔……!鹈饲先生,这种东西在哪里买的?”

“邮购。”

“邮……邮购?”他所说的邮购,难道是下流杂志最后一页所刊登的诡异商品?“这真的能用?”

“当然。你看这里。”鹈饲指着机器背面刻的T符号。“确实有个T字吧?”

“真的耶。不过这个T是什么?”

“只有‘窃听专利局’认可的窃听器才有这个T符号,这是值得信赖的证明。”

“喔,这样啊。”也就是诡异商品的证明。“总之用给我看吧。”

“用不着你要求。”鹈饲蹲在墙边,将吸盘(这姑且是收音装置吧)按在墙上,接着戴上耳机。

“喔,听到了听到了……嗯嗯。”

真的听得到?

“也给我听。”

朱美不容分说,从鹈饲耳朵抢走耳机戴上,在墙壁另一边进行的对话,确实成为低沉的声音传来。

“咲子小姐,穿这件粉红连身裙不错吧,超可爱的。”

“真里子小姐,不可以。这次不是学生联谊,是成人的聚会。”

“既然这样,这件水蓝色洋装呢?”

“不行,得挑一件更沉稳的衣服……”

清楚掌握得到墙壁另一头的光景。

“好厉害,确实听得到耶。”

朱美瞬间为窃听器出乎意料的优秀性能而感动。不过……“嗯?”朱美忽然感到疑问,取下耳机,改为直接以耳朵凑到墙上。

“鹈饲先生。”

“什么事?”

“你听,像这样直接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得比窃听器清楚多了。”

“喔喔,真的耶。朱美小姐,干得好!”

侦探纯真地竖起大拇指。隔着一道墙的房间里,依然进行着两个女人的对话。

“真里子小姐,我决定了。我要穿这套灰色套装,这套最保险。”

“咦……不行啦,这套太老土了,对方男性会失望。”

“对方男性?真里子小姐,你在说什么?”

“不用隐瞒没关系的,我站在咲子小姐这边。”

“真里子小姐,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不是出门夜游,只是去见老朋友……”

“好了好了,没关系没关系。总之别穿这套,何况灰色不合咲子小姐的形象。”

“不,我决定穿这套。”

“啊……原来如此,那位男性喜欢这种低调的套装是吧?”

“并不是……哎呀?”

“唔……怎么了?”

“那边的墙壁,刚才好像发出怪声音。”

“这面墙?”

“是的。真里子小姐,麻烦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听看。”

“嗯,我试试。”

“……”

“……”

“……”

“……”

“……怎么样?”

“……什么都没听到。”

“那肯定是我多心了。天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得加快速度……”

“噗哈……!”真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逃离危机的朱美与鹈饲,恢复了暂停至今的呼吸。

“刚、刚才,真危险……”

“看来,勉强,蒙混过去了……”

两人恢复正常呼吸之后,轻声检讨窃听成果。

“两人刚才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如同咲子夫人怀疑春彦与远山真里子有染,远山真里子同样怀疑咲子夫人和某人有染。确实,今晚是春彦外遇的机会,却也是咲子夫人外遇的机会,真要质疑也有凭有据。”

“可是,远山真里子基于什么根据怀疑咲子小姐?”

“天晓得。她或许掌握具体根据,也可能只是女人的直觉。而且当然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原因。”

“意思是?”

“可能是远山真里子拼命做戏,以免夫人怀疑她和春彦的关系。”

“不希望他人怀疑自己,所以主动怀疑他人是吧?”

“对,内心有鬼的人,很可能采取这种行动。或许果然如咲子夫人的预料,远山真里子与春彦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总归来说,究竟是谁?今晚外遇的人是春彦?还是咲子小姐?”

“天晓得。”鹈饲似乎懒得继续讨论下去。“到晚上就知道了。我们就是为此受雇来到这里吧?总之先回一楼,咲子夫人换好衣服之后,得称赞她几句。”

鹈饲说完,将窃听器收回胸前口袋。

时钟指针即将走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咲子夫人整理好服装仪容,穿着远山真里子所说的“老土套装”,来到通往玄关大厅的阶梯。

裙子长度及膝,鞋跟不会过高或过低,白色上衣的衣领设计得很时尚,但维持简朴风格。虽然在各方面都不花俏,凸显修长身体曲线的身形却洋溢成熟魅力,高高馆起的头发也很迷人。远山真里子提着包包与米色大衣随侍咲子夫人,看来已经完美做好外出准备。

“哇,夫人,您这身打扮真漂亮。”朱美有点装模作样如此称赞,快步走过去。“简朴又高雅的套装,非常适合夫人。”

“朱美小姐,谢谢你。”咲子夫人嫣然一笑,看向旁边的鹈饲。“我也想请教鹈饲先生的感想。”

“这个嘛……”鹈饲思考片刻。“可以形容为小学教学参观日的年轻妈妈吧。不过,当然是基于正面的意义。”

哪有人这样称赞啊!朱美悄悄踩了鹈饲一脚。这个人完全不晓得如何适度称赞时尚女性,踩他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哎呀,鹈饲先生说得真风趣。”

“这样风趣吗?”鹈饲按着脚如此询问。

“是的,非常风趣。呵呵。”咲子夫人嘴角浮现酥痒的微笑。“总之,后续的事情交给两位了。”

远山真里子听不懂她所说“后续的事情交给两位”是什么意思。朱美与鹈饲刻意以若无其事的态度,说声“请您放心”行礼致意。

此时,春彦来到玄关大厅露面,大概是听到众人的交谈声吧。他缓缓走到咲子夫人身后,挂着微笑询问。

“啊,咲子小姐,要出门了?”

“是的,老公。”

咲子夫人转身看他。这一瞬间,春彦的笑容不知为何冻结,取而代之覆盖他表情的,是可以解释为困惑或害怕的阴影。平凡无奇的夫妻对话至此中断,尴尬的沉默笼罩全场。

“……”

“请问……怎么了?”

“唔……呃,不,没事。”春彦微微摇头,恢复原本的清秀微笑。“总之,偶尔有机会外出,尽兴玩吧。”

但春彦这番话说得心不在焉,听起来客套没诚意。不只是话语,态度也有点战战兢兢,不敢正面看咲子夫人的脸,却像是仔细品尝般从头到脚注视她的全身,冷漠得像是面对刚认识的人。

远山真里子判断春彦态度变得生硬的原因,在于咲子夫人的服装。

“看吧,我不是说了吗?不可以穿得这么老土,伯父都愣住了。”

咲子夫人看到丈夫的样子,也像是质疑般歪过脑袋。

“这件套装不合适吗?”

“不,没有,没那回事。只是和你平常给人的感觉差很多,一时之间没认出来。你穿任何衣服都很合适。”

这番称赞听起来,不知为何也像是借口。

“是吗……老公,你不要紧吗?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咲子夫人担心地观察丈夫,但春彦像是要回避妻子的视线般摇头。

“不,没事,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是稍微感冒?哈哈哈……等你出门,我再回房躺一下吧。好了,你该出发了,要是迟到会对别人过意不去。”

“这样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咲子夫人从远山真里子手中,接过米色大衣以及淡粉红色的包包。那是当年葛莉丝·凯莉用来遮掩怀胎肚子的包包,也就是俗称的凯莉包,怎么看都是上流阶级贵妇出门时的打扮。

鹈饲难得展现贴心的一面,帮咲子夫人打开玄关大门。户外的冰冷空气立刻发出声音穿入屋内。到了傍晚,山区似乎更加寒冷。咲子夫人看着户外的状况,接着再度朝丈夫温柔搭话。

“哎呀,天气似乎会恶化。老公,感冒的话请注意保暖喔,今晚可能会下雪。不过,真的不要紧吗?看你气色似乎越来越差……”

“放心,我没事。好了,你快出发吧。”

“好的。那我出门了。”

咲子夫人微微低头致意,和场中所有人暂时告别。玄关的古老时钟,凑巧在此时发出“咚……”的钟声,宣告现在是下午四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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