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腰侧有巴掌大一块淤青, 因为肤色太过白皙,看着吓人,疼倒是没那么疼。

封朔吓唬完她, 还是出了房门,让一个老嬷嬷进来给她抹药。

姜言意趴在褥子上, 老嬷嬷手上抹了药油给她推拿按捏, 她侧着脸看对面的书橱,他书橱里有什么书,不知不觉她已了如指掌。

在一起久了,似乎无形之中就会形成一种默契, 他一个眼神, 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说出口的话, 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封朔审完车夫, 她问起时他却没有多言,显然那场惊马不是皇帝安排的。

她在西州得罪过的人,算一算也只有胡家和来福酒楼的徐掌柜。

胡家已经彻底倒台,来福酒楼的掌柜是个生意人,在生意上跟她有龃龉,却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谋财害命的事情来。

如意楼开张时遇上闹事的, 她派了人前去跟着, 得知那是兴安侯底下的人,但解围的又是兴安侯县主, 后面兴安侯县主也曾多次来过如意楼, 对她和楚淑宝两姐妹都很热络,似乎对那几个闹事的人身份并不知情。

那场闹事或许是兴安侯想给自己女儿出口恶气。

这样想来,今日的惊马不会是兴安侯的手笔,毕竟她就算死了, 封朔早已认兴安侯县主为义妹,也不可能娶她,兴安侯这么做是平白惹得一身骚。

姜言意把所有可能跟她有过节的人都想了一遍,还真想不出是谁是要置她于死地。

老嬷嬷给她上完药,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她自己爬起来穿好衣物才走出房门。

***

院外。

邢尧亲自去了琵琶巷一趟,把那边的情况告知封朔:“关押前朝余孽的的宅子边上一户人家家中起了大火,有人借着大火燃了大量迷烟,迷倒了宅子里的守卫,这才把人救走。”

当时火势蔓延,整条巷子都是逃命和救火的人,混乱不堪。

封朔负手站在一株雪松下,看着松针上的落雪不知在想些什么:“迷烟的来源可查到了?”

邢尧摇了一下头。

封朔似乎早有预料,面上并不见怒色。

邢尧继续道:“除了兴安侯落脚的客栈,属下已带人全城搜寻了一遍,没找到人。”

兴安侯是只老狐狸,看着和善,却最会装腔作势,查他落脚的客栈,摆明了就是不再信任这位盟友,邢尧不敢擅作主张。

他想起遇到了那个妇人和男子,道:“不过属下出门前,发现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子鬼鬼祟祟在都护府外,那妇人是个游医,小子贼眉鼠眼的,拿不出户籍文书来,但身上有兴安侯的令牌,属下没敢擅自扣留。”

他顿了顿,问:“要不属下带人去吉祥客栈走一趟?”

封朔答非所问道:“兴安侯麾下的大将宋征把女儿送去了路泊那里,现在如何了?”

兴安侯没把女儿嫁给封朔,到底是对这场结盟不放心。

封朔麾下有两虎将,一是韩拓韩路泊,路泊是他的表字;二是安永元。

这两人虽都是人中龙凤,可家中都已经有了正妻,兴安侯也舍不得让自己女儿与人为妾,便让麾下一员猛将宋征把女儿送去跟他们结亲。

安永元在军中的凶戾程度仅次于封朔,脸上还破了相,宋征自然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受苦,选了跟韩家结亲。

韩路泊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但生得一表人才,又是个油腔滑调的,在风月场上是老手,少有姑娘不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邢尧道:“据说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娶妾不比娶妻,韩拓娶宋家女儿时,挑了个吉日,一顶小轿就把人抬进门了,宾客都没请。

封朔听到有孕,挑了下眉:“那小子动作倒是快,让他稳住宋征。”

兴安侯想通过姻亲关系把韩拓套过去,封朔倒是看上了他麾下宋征这员猛将。

邢尧跟了封朔多年,多少能猜到他几分心思,瞬间明白了为何封朔不让他直接去查兴安侯,而是问起宋征,惊疑道:“主子是想用宋征将兴安侯取而代之?”

“他自寻死路,本王成全他罢了。”

封朔语气算不上冰冷,但邢尧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一直以为是封朔受掣兴安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先礼后兵。

兴安侯手上有五万兵权,宋征最得他重用,独得一万兵权。

派陆临远前去渝州游说兴安侯时,封朔就已经做好了若是游说不成,就让兴安侯底下的人顶了兴安侯位置的打算。

他若直接接管兴安侯的五万大军,或许还有兴安侯旧部会心怀怨恨,让兴安侯麾下的人接管,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封朔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邢尧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前朝余孽十有八九就躲在吉祥客栈,兴安侯死在了客栈,对外还能宣称是前朝余孽下的毒手。

权术永远和光明磊落不沾边。

成王败寇,谁赢了,谁就是后世史册上被歌功颂德的一方。

他抱拳道:“属下这就去部署。”

封朔点了一下头,又道:“让陆临远来见我。”

邢尧虽不知封朔的用意,但还是领命退下。

离开前他看到封府的小厮搭着木梯在檐下下挂灯笼,茫茫大雪中红彤彤的一团,很是喜庆。

算算日子,离过年没几天了,但注定有人过不了这个新年。

*

邢尧离去后,封朔才看向文竹丛遮挡的廊下,“出来吧,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姜言意慢吞吞挪出去,有些尴尬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在?”

她上完药出去找封朔,见他在外院盯着一棵雪松出神,本想走过去吓吓他,怎料刚走到这儿,邢尧就过来了。

听他们谈起政事,她本想避开的,但封朔背对着她,邢尧却是正对着她的,她往回一走,邢尧可不就发现了她,只好猫着腰躲在文竹丛后面。

封朔说:“闻到味道了。”

“味道?”姜言意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

虽然天很冷,大锅烧水也不方便,但她洗澡还是洗得很勤的,不至于身上都有味了吧?

她嗅完发现封朔嘴角绷着笑,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抡起粉拳捶他:“你骗我!”

封朔轻易就捉住了她的拳头,俯身在她鬓边嗅了嗅:“没骗你,真有味道,不过是香的。”

姜言意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调戏了,闹了个大红脸。

她转移话题:“姜言惜被兴安侯的人救走了?”

难怪他之前脸色难看。

封朔看出她的小伎俩,知道她面皮薄,没拆穿,“是前朝余党,兴安侯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便是了。”

姜言意听到前朝余党潜入了西州,还跟兴安侯接上了头,心中也是一惊,她敏锐抓住了一点:“兴安侯为人圆滑,他如今还在西州地界,是得了什么好处,才敢冒这样的险?”

这一点封朔也没想通,前朝旧部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她们能给开出什么让兴安侯心动的条件?

“收网后自会审问出来的。”他低头看着姜言意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姜言意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触角轻轻触碰了一下,这是她先前说的话。

正百感交集,封府的管家福喜从垂花门处走来,给她和封朔都见了礼,才对她道:“楚姑娘,门外有个自称姓霍的姑娘找您,说是您的丫鬟。”

姜言意一听姓霍,便猜到是霍蒹葭了,她问:“是不是脸上有红色胎记?”

福喜点头应是。

姜言意道:“是我的丫鬟。”

她借用封府的花厅见了霍蒹葭,霍蒹葭一身狼狈,手上脸上都沾了不少血渍。

“这是怎么了?”姜言意看到她这一身也吃了一惊,以为她受了伤,忙吩咐门口的小厮:“快去叫大夫。”

霍蒹葭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东家,我没受伤,这血不是我的。”

姜言意这才松了一口气,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蒹葭低下头,有些愧疚道:“听说东家险些被马车撞到,是我害了东家,没处理干净尾巴,叫东家也被人盯上了。”

姜言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霍蒹葭从怀里掏出那卷羊皮卷轴:“我爹走了一趟镖,要送的货物就是这羊皮卷轴,我们被追杀了一路,最后我爹和收货的人都死了,我找不到人交货,便一直把这卷轴带着。”

“今日有人杀到面坊来抢这卷轴,我才知道东家也遇险了。”

以姜言意博览小说多年的经验来看,但凡有什么卷轴,那八成都跟宝藏有关。

如果去抢卷轴的人跟今日驾马车撞她、以及劫走姜言惜的是同一伙人,那么她八成就知道兴安侯为何要下水了。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霍蒹葭手上的东西是不是藏宝图。

姜言意问:“蒹葭,这卷轴你打开看过吗?”

“打开过。”霍蒹葭顺手就把卷轴拆开了,一张泛黄的羊皮,上面什么都没有。

姜言意看到还愣了一下:“这羊皮上原本就是空白的?”

霍蒹葭点头:“我用水淹过,也用火烤过,上面一直都是空白的。”

霍蒹葭跟着她爹走南闯北,自然也听说过有的字迹要沾水或用火烤着才能看见,她爹死后,她想弄清这羊皮卷轴里藏了什么,就试了各种方法,可惜都没成功。

当初火烤时,还把羊皮卷烤焦了一块。

姜言意一时间也思绪纷乱,难不成霍蒹葭手上的羊皮卷轴只是个幌子?

她想着若是去抢这卷轴的人还活着,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便问:“今日杀去面坊的人还有活口吗?”

霍蒹葭拍着胸脯道:“东家放心,我下刀准得很!一刀一个脑袋,一个活口都没有,全死光了!”

姜言意:“……”

看着小姑娘颇为自豪的神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蒹葭:等着东家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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