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事,脚步匆匆,不知道谁在地上洒了一滩饮料,高跟鞋一滑,人就结结实实摔到地上,鞋子竟也飞了出去。行走在楼道里的人都看向我。我又是疼,又是羞,疼倒还罢了,那种丢人的羞窘感更让人难受。我一边手忙脚乱的拽裙子,防止走光,一边想要赶紧站起来,正努力挣扎,一双手稳稳地扶住我,有了助力,我很快就站稳。

“谢谢,谢谢!”真的是谢谢,虽然只是一扶而已,可此时此刻就是拯救我于水火。

他转身去帮我拣起飞出去的高跟鞋,走回来,弯下身子,将鞋子放在我脚边,“先穿上鞋,再活动一下手脚,看看有没有伤着。”

我正低着头整理西裙,听到声音,身体一下子就僵住。

他关切地打量着我,“受伤了吗?哪里动不了?”

突然间,我就泪盈于睫,也许是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酸楚,也许是尴尬丢人,也许是他关切的温言软语,也许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近在咫尺。

他却以为我是痛得要落泪,忙蹲了下去,“你叫……Armanda,对吗?抱歉!”他一手轻握着我的脚腕,一手拿着高跟鞋,替我穿鞋,“忍一忍,我们立即去医院,需要给谁打电话吗?”

这一切如同我的一场美梦,隔着薄薄的丝袜,他掌心的温度让我有眩晕的感觉,我痴痴呆呆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帮我穿好高跟鞋后,扶着我,向前行去。有一瞬间我的手几乎完全在他的手掌中,那一瞬间,我真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是苏蔓呀!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很久很久。可是理智知道那样只会让他以为我神经错乱,我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拽住了他,“宋翊,我没受伤,刚才就是……就是大概觉得有些太丢人了,所以一时情绪失控,不好意思。”

他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向我,眼中有几分意外的惊讶。估计如今已经很少听到人连名带姓地直接叫他了。

我立即结结巴巴地改口,“对不起,对不起!Alex,Mr。Song,DirectorSong……”

他笑起来,“我叫宋翊,你可以叫我Alex。”

他向我伸出了手,我也力持镇定大方地向他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我微笑着说:“我叫苏蔓,苏东坡的苏,草字头的蔓,因为算命先生说我命中缺木,所以取得这个名字。”

他又愣了一下,大概因为我很反常地没有说英文名,却报了中文名,而且如此详尽地介绍,似乎唯恐他记不住。其实就是怕他记不住,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他记住。刚才叫他,全属未经思考的自然而然,毕竟他的名字在我心中已徘徊了不下千万遍,而报我自己的名字,却是故意,我不是Armanda,也不是Freya,不是他的任何一个优美英文名字下却面目模糊的女同事,我要他记住我叫苏蔓。

两人握了下手后,他笑着说:“虽然一个公司,但这才算是正式认识了。”

我正想说话,身后一把声音含笑地说:“Alex,你可不要小看她,让Albert赞不绝口的计划书,她才是真正的灵魂。”

宋翊深看了我一眼,他眼神中的变化,我没有看懂,我只看到他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很客气地对陆励成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当然不敢小看任何一位你的手下。”说话间,宋翊已经不留痕迹地远离了我。

我觉得我的脚有些颤,好似这才真正摔伤了,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上不来,也下不去。陆励成在一瞬间就摧毁了我多年的梦想,可此时此刻竟然恨不起来,只有浓重的悲哀,压得我摇摇欲坠。

陆励成看到我的表情时,笑容微微一滞,眼中冰冷的黑色中有了别样的情绪。他欠了欠身子,翩翩有礼地说了声“Excuseme”,向洗手间走去,宋翊向我笑点了下头,向包厢走去。很快,人来人往的楼道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陆励成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我仍呆站在原地,他停住脚步,远远地凝视着我,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黑色的眼眸暗藏着锋利。我如梦初醒,挺直了腰板,迎着他的视线,微笑着向外走去,可心里却一片茫然。错了!全错了!我和宋翊的相识不该是这样,我要宋翊记住的苏蔓不是这样的。

~~~~~~~~~~~

拒绝了门童叫来的计程车,一个人走在晚风中。

夏日的晚风阵阵清凉,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吹醒了我几分,自怨自艾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思索了一会,拨通了一个以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的电话,若无其事的闲聊中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大姐的消息,没想到大姐已经几天没去上班,究竟什么原因,同事也不清楚。

我犹豫了半晌,决定硬着头皮去大姐家,去夜市上买了一盆花,提了些水果就直奔大姐位于三十六层的豪宅。门铃声响了好一会,大姐才来开门,见到突然冒出的我,没有任何异样表情地请我进屋,把我准备了一肚子的客套说辞硬是全憋死在了肚子里。

我心内暗自乍舌,这帮人是不是做到一定程度,都要修炼出这么一副泰山奔溃于眼前不动声色的样子?

大姐身上裹着羊绒披肩,头发蓬乱,脸色发白,宽大的客厅里到处都是吃剩的饭盒,喝剩的果汁盒。她歪到沙发上,一边擤鼻涕,一边问:“什么事情?”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哪里好意思诉苦求助,把花放到茶几上,开始收拾散落在各处的饭盒,“你这几天不是就吃这些吧?”一个个塑料袋上印着的饭店名头还都不弱,亏得大姐能召唤动他们送外卖,可毕竟不是病人该吃的东西。

打开冰箱,空空荡荡,角落里躺着两包榨菜,翻了翻橱柜,倒是还有些米,找出一个新得如同刚买的锅,煮上粥,又将买来的水果一牙牙切好。

等把屋子内内外外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粥也差不多了,端给大姐,“拜托!病的时候吃清淡点!”

大姐脸埋在碗前,深吸了两口气,“真香!好久没闻到真正的米香了。”配着榨菜,大姐很快就一碗粥下肚,抬起头,看着我,还想要的样子,我摇了摇头,把水果盘推给她,“六七分饱就可以了,吃些新鲜水果,补充维生素和纤维素,你喝十瓶果汁都不如吃一个新鲜水果,这么精明个人怎么能被商家的营销概念给忽悠了呢?”

大姐扬眉看我,“你可真长进了,三日不见,竟然敢对着上司指手画脚了。”

我对着她做鬼脸:“前!少了个最关键的词‘前’!前上司。”

大姐瞪了我一眼,埋头开始吃水果。

我在厨房里洗碗,她坐在地毯上吃着水果,从开放式的厨房里看过去,在这个宽大明亮、可以俯瞰北京城的大厅里,她的精干强悍一丝不存,竟透着几分孤单可怜。想着老妈和老爸那个温暖的小客厅,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画面,我突然能理解几分老妈和老爸一直逼着我相亲的心思了。洗完碗,坐到大姐对面,她的气色看着比刚才有点人气了。

她嘴里含着片苹果,含含糊糊地问我:“你到底有什么事?一脸的晦气。”

我刚叉起片香蕉,听到她的问话,立即没了胃口,又放下去,“你认识陆励成吗?”

“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他这个人究竟如何?”

“最好不要把他发展成敌人或竞争对手,所以,别看宋翊背景很强,是MG总部派来的人,但我对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五五分的态度,至于想发展他做爱人嘛,我就不知道了。”大姐的眼睛斜睨着我,满是戏虐的打趣,透着难得的女人味。

我被大姐气得笑起来,“你联想力可真强大,我是得罪了这家伙,现在很为我的将来发愁。”

大姐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橙子,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你可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人。”

我只能从头老实交代,大姐听到我竟然篡改了简历时,有当场甩我一巴掌的表情,我跳着跳着将事情讲完,“反正就是这样了,他知道我的简历是虚假的,抓着我的把柄,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再找不到工作。”

大姐长叹口气,“你这个人呀……”迟迟再没了下文。

“我知道你想骂人,想骂就骂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骂你有什么用?你可以考虑辞职,以陆励成的身份地位,只要你不在他眼皮底下晃荡,他不应该会为难你,你的那什么破爱情就先扔一扔吧!”

我咬着叉子左思右想,难道只有这个方法了吗?我好不容易让宋翊看见了我,但让他唯一记住的却是,我和陆励成合伙在美国老板面前让他输了个颜面扫地,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难道继续当他的敌人?这更不是我想要的!

大姐皱了会眉头,又笑起来,“得!我被‘得罪了陆励成’几个字给唬住了,一时忘记了个人,我看你也不用太紧张,你说朋友帮你捏造的假简历,你口中的朋友应该就是许怜霜吧?”

我咬着叉子,傻傻点头。大姐不愧是大姐呀!竟然连我的朋友叫什么都清楚。

大姐笑着说:“既然她敢帮你捏造简历,她也应该有胆子帮你摆平可能的麻烦。”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大姐。胆子?麻辣烫当然有了,她啥都缺,就是不缺胆子,大不了就是把陆励成约出来单挑呗!who怕who呀!

大姐看着我摇头,“你个傻丫头,滚回去睡觉,别在我这里发呆,我们两个女人可没什么相对两不厌的。”

我跳了起来,一边拎包往外走,一边嘟囔,“还丫头呢!社会上管我这样的叫‘剩女’,剩下的女人!”

大姐骇笑,“你若都是剩下的女人了,那我该是什么了,老妖婆?”

我嘻嘻笑着不说话,心里嘀咕着,可算是被您老猜中了!办公室里某些毒蛇男叫得比这更难听。

大姐一边送我出门,一边喃喃自语,“剩女?这都什么名词?”

我心里感叹,又是一位没时间上网闲逛的人,失去了多少人生乐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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