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里电闪雷鸣、面部表情却麻木不仁,如一只提线木偶般,由着陈阿姨一戳一动。

他如何介绍的自己,我如何和他握的手,他如何坐到我对面,我如何送走陈阿姨,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我暗恋了十年的人,这个我追着他上高中、考大学的人,这个我以为已经永远消失于我生命中的人,这个我白日里永远不会去想,晚上却无数次梦到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用了十分钟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严重怀疑仍然是自己的春梦,最后不惜自己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认我的确不是在做梦。

我又用了十分钟消化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对脑袋里的轰鸣声,不停地喊“停”,“停”,“停”!

当脑袋终于不再轰鸣时,我再用了十分钟狂喜,还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自己在心里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也来相亲哦!单身,单身!

来来来我是一个菠萝,萝萝萝萝,来来来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

我的水果草裙小舞曲还没跳完,看见了咖啡匙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形象……

啊~~~~~~~~~~

惊天!动地!惨绝!人寰!

我内心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怨恨,恨不能当场掐死自己。

我盯着小小的咖啡匙里的那个小小的我发呆。竟无语、泪凝噎。

“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包里的手机开始响,我一声不吭地按掉,继续搅拌咖啡,手机又响,我又立即摁掉,手机再响,我再摁掉,正偷偷摸摸地摸索着寻找关机按钮,他说:“如果你有急事的话,可以提前离开,陈阿姨那边我来说。”

“我没有!”

我的语气太热切,姿态太急切,让他一愣,我想解释,可舌头如打了结,什么都说不出来。难道告诉他,虽然你对我没有丝毫印象,可我已经暗恋了你整整十年,所以,我一见你就紧张,就不会说话,就四肢不听脑袋支配。

“我爱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这首口水歌被咖啡厅里低缓的钢琴声一对比,再配上我的装扮,让所有瞟向我的眼光都如一道微积分题目一般变幻莫测。

他倒是表情温雅依旧,淡淡地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按掉手机,所以,我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机从手袋里翻出来,那短短一瞬间的心情变化让我理解了走向刑场的死囚。

“求求你,老天,让麻辣烫性情突然大变!”我心中一边默祷,一边接通了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一串清脆明亮的谩骂直接飘了出来,我简直就能看见一个个具体的五线谱音符在我们的咖啡桌上幸灾乐祸地跳草裙舞,每一个的表情都和撒旦一模一样。

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修养下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气度,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他的神色一直平和,端着咖啡杯,遥望着窗外,好像在欣赏景色。

玻璃窗上映照着一个衣着得体的男子和一个五颜六色垃圾场一般的女子,所有的客人都禁不住地打量我们,而侍者也一直在好奇地窥伺我们。突然间,我心灰意冷,一边手足无措地跳了起来,一边说:“抱歉,我还要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会。”

他礼貌地站起来,很客套,也很陌生地说:“再见。”

我在麻辣烫的骂声中逃出了咖啡馆,拉开计程车门的一瞬,我对着她咆哮:“你如果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绕着你的脖子缠两圈,勒死你!”

司机师傅那一瞬间,肯定有拒载的想法,但是我已经坐进车里,怒气冲冲拍出一张百元大钞,“去……”我愣了愣神,对着手机咆哮,“去哪里?”

刚把手机往司机的方向移了移,麻辣烫立即很乖巧地报上她所在美容院的地址。计程车“嗖”的一声飞出去,麻辣烫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又碰上瘪三了吗?你别动怒,咱回头慢慢整治他,保证让他从此再不敢在京城露面。”

我嬉皮笑脸地说:“没!我碰见一大帅哥,丫身板那叫一个正。”

“你动春心了吧?”

“是啊!看得我口水飞流三千尺。”

“你想扑倒人家?他从了没?”

“想是想,可人家瞧不上俺,宁死不肯从!”

麻辣烫大笑,“晚上去夜店,环肥燕瘦任你选,我买单。”

“我要一个古天乐的脸蛋,梁朝伟的眼神,郭富城的身材……”

我们两个在手机里发出狼外婆的笑声,司机师傅的车开得一跳一跳的,可我再懒得去担心什么自己的小命。

我没心没肺地笑着,我是什么人?新一代的白骨精,早被这残酷的社会锻炼成了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他陌生疏离的语气?为什么我的笑声这么响亮,我的心却这么空?

从见面起,他就没怎么说过话,只是我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外表沉默、内心狂野地上演着浮生六记。这一次的见面何其象我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风尘满面,可他仍微笑地立于玉兰树下,尘埃不染。

~~~~~~~~~

我和麻辣烫血拼一天后,去吃了麻辣烫,喝了点小酒。酒足饭饱后,两人挥手作别。

一进家门,刚打开电脑,就看见她的QQ头像在跳。

“到家了没?”

我和麻辣烫的认识很有些意思,当我们两个还是青春美少女时,在网上相遇,聊天的时间长了后,越来越无话不谈。她的本名很文艺,叫许怜霜,可她的网名很彪悍——“我要做泼妇”,我当时正是自卑自怜期,看到这么彪悍的网名,立即加了她。她说话很尖锐,常常一针见血,让人又麻又辣,我就叫她麻辣烫,她也默认了这个称呼。聊了一年多后,在一个月不黑风不高的晚上,我们约定地点见面。那个一袭红色风衣的美貌女子和我一起在寒风中哆嗦了半个小时,我都没敢把她和麻辣烫之间做任何假定与联想,后来,还是她犹豫着走过来问我,我们才算胜利会师。

我喝了几口果汁,定了定心神,才慢悠悠地敲键盘。

“嗯,刚进门。”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就知道我的笑声遮不住麻辣烫的激光眼,我盯着屏幕发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相亲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逼问了一句。

“一个人相亲时遇见曾经暗恋的对象,概率有多大?”

“暗恋?初恋?唯一恋?”

“都算吧!”

麻辣烫发送给我一个惊叹的表情,“曾经?不曾经吧?”

我被她的话刺得心脏痉挛了一下,手蜷成一团。

她发送给我一个抱抱的表情,又送给我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我的感动只持续了0。1秒,丫恶毒皇后的本色就又暴露了。

“他去相亲,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自己想找女朋友,二是如同你,被父母所逼。不管哪种原因,都证明他如今单身。男未娶,女未嫁,你趁早把你那林妹妹的海棠泣血样收起来。她母亲的!如果老娘能有这等好事,笑都笑死了,你还在那惆怅?我想掐死你!”说完她就发了一幅把我抡起来狂扁,鲜血四溅的图片,临了,还把我挂在树上,吊死了我。

我回敬了她一个我骑着马,把她挑在刀尖的暴力图片。

“对方有可能是座冰山。”

“你有焚身欲火,再冷的冰山都能融化!”

“我有可能需要趟过火海。”

“你都欲火焚身了,还怕什么火海?”

“我用了很多年的时间去忘记他,死灰一旦复燃,我怕自己……”

屏幕上没有回应,我找出手机,给老妈打电话,“妈,是我。”

正当我拐弯抹角地指示老妈向陈阿姨套取他的联系方式时,一串鲜红的粗体大字跳到对话框上,“你不是早有主意了吗?还和老娘装娇嫩?你丫去死!”

我虽然是只小狐狸,可我老妈那是一只已经成了精的老狐狸,我这还遮遮掩掩,犹抱琵琶半遮面呢!老妈已经完全地、彻底地领悟了我的中心思想。相亲那么多次,我头一次表现出兴趣,老妈乐得一个劲地笑,“好好好!蔓蔓,我和你爸全力在后方支持,你就放心往前冲,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这都哪和哪?我又不是去占碉堡,不敢再和老妈胡扯,赶紧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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