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垂眸望进她漾着笑的清澈眼眸深处,一句‘嫁我为妻’在唇齿间辗转数次,终是没说出口。

良久,他低低叹息一声,说:“送我一只香囊吧。”

他如今所用的香囊虽出自她之手,却不是她送给自己的。

“好。”苏绾眉眼弯弯,“一会就去给你买香料调制,给你做别人没有的香囊。”

赵珩含点头,伸手拿走她手中的钥匙,打开大门的门锁进去。

这宅子大小适中,非常适合她与邵宁还有奶奶居住,离太子府又近。若是有事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明日他会颁布圣旨,允许宫中入宫时间接近的十年的宫人出宫,即便是她大伯家那几个败家子找来,也没法污了她的名声。

孙来福派人到御膳房查过,她在御膳房时人缘一般,共事过的宫女太监能记住她的寥寥无几。

到清宁宫后更没人关注她,此次敬法殿走水,认识不认识的都以为她和陈皇后都葬身火海。

哪怕被人认出也不妨事,她自己便可处理。

过了影壁进入前院,苏绾侧过头看他,唇角弯了下大步穿过院子去开门。

去办理户籍时,不知道他给那官员看了什么,像是证明身份的牌子又像是别的,对方立即给她办。

还把邵宁的名字给恢复了过来,改回原来的本名苏驰。

虽说他只是皇帝身边的暗卫,这个权利真的有些大过头了。不过细想的话也正常,她和陈皇后假死出宫,这事皇帝是知道的。

他又早早跟皇帝说了他们的关系,皇帝额外照顾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现在有了房子,又有了本钱,最初需要操心的事的完全解决。剩下的就等再过两天,去把苏驰和奶奶接过来,再请几个丫鬟和家丁,准备过中秋。

等过了中秋她就去告官,拿回原主爹娘的财产,然后给宋临川写信。

距离自己结识他也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北梁和东蜀之间的书信半个月能到,春节前应该可以跟他谈成合作。

苏绾越想越开心,脚步轻快。

这房子的格局和大小她都非常喜欢,特别是地暖这个改造,太得她的心了。

汴京的冬天非常冷,十月底就开始下雪,要到来年三月才回暖。

她原先想等有钱了买块地自己建新房,这样就能把地暖装上,刚才看的时候发现这宅子每个院子里都做了地暖。

就是现世里北方农村的弄的那种地暖,在外边烧火,烟不会蹿到家里来。

房主说这房子分到他手里后改造过,他常年在外做生意,曾借住过一户农家就这么弄的,觉挺好也这么弄了。

她还留了他的在北境的联系方式,等有机会去北境时,再去拜访一番。

苏绾深吸一口气,打开前厅的大门,回头跟赵珩说:“这院子收拾得挺干净,住进来之前再添置些人手和家具就差不多了,不用大动。”

“你来安排,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赵珩低头看她,眉眼间浮着淡淡的笑意。

若北梁太平,能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倒也不错。

“那我可不客气的。”苏绾开了句玩笑,抬脚入内。

前厅的家具都搬得差不多,带不走的都是比较大件的东西,古色古香看得出来很精致。

“我去看下我的房间。”苏绾从前厅出去,穿过回廊往厢房那边去。

赵珩点了下头,看到墨竹探出头知道是有事,故意落后了几步。

墨竹从房顶上下去,嗓音压低,“洛州来消息,官道铺设出了些问题,工部已收到消息。”

“柳尚书进宫了?”赵珩皱眉。

“进宫了,孙总管说跟他说陛下来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晚些时候再召见。”墨竹低下头。

“朕稍后便回去,具体出了什么事你先跟朕说下。”赵珩看了眼厢房的方向,见苏绾进了屋子,旋即提醒,“别让她看到你。”

“信上说,抢修的官道没有问题,但洛州上游又有降雨,大水冲断连接官道的一座桥。这条江正好将南境一切为二,没了桥若是改道要绕很远,此时江水的汹涌不宜修桥,恐匠人出意外。”墨竹的头压得更低了一些。“兴南知县怀疑桥塌是人为,已安排人追查。”

“下去吧。”赵珩见苏绾出来,淡然摆手示意他下去。

墨竹跃上房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苏绾只看到了个背影,以为是赵珩的同事,到了他跟前随口打听,“出急事了?”

“不算很急,他不知我今日休沐故而找来。”赵珩偏头看她,“还不饿?”

“饿得不得了。”苏绾晃动手中的钥匙,“不看了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不过你得确定不用回去跟皇帝复命,万一是大事可就不好了。”

“不是大事,南境洛州有座桥被冲走了,导致官道中断。消息刚到汴京,已经有人送入宫中。”赵珩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不熟悉桥梁如何修建,官道路线是跟柳尚书及工部的侍郎、郎中、外郞商议后,最终确定。

路线没有问题,只是桥被冲垮后南境被一分为二,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南境的气候要比汴京暖和,如今江水未退不宜修桥,江对面出事也无法出兵镇压。

“你觉得不急的事,对皇帝来说有可能是大事。”苏绾说完便往外走。

洛州水患……她在梦里梦到过,就上个月的事,她在梦里还让太师和韩丞相互相扎刀子来着。

他如此漠不关心,更说明他在梦里没有意识,也不是皇帝。

那座桥她没记错的话,正好是贯通南境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桥断了后若不及时修好,南边一乱,隔壁的南诏国说不定会趁机起兵进犯。

苏绾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桥断了多久?”

这会快秋收了,这桥修不好南诏又打过来的话,北梁的第二个粮仓失去控制,势必会影响到靖安的灾民。

她不希望有战争。

才出宫,她的铺子还没拿回来,自由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不想国破家亡四处逃荒。

“前几日上游又降大雨导致桥被冲断,至今大概四日左右,江中水位未消修桥恐出人命。”赵珩据实以告。

她若是有好的法子便用她的法子,若是没有,便是死人他也要将桥修起来。

靖安一地好几个县闹旱灾颗粒无收,南境的粮食收上来是要赈灾用的。

“我一会给你画张图,你交给工部的柳尚书别说是我画的,叮嘱他也不要告诉皇帝这图和你有关系。”苏绾松了口气。

才断了四天,官道又一直在铺设,来得及。

“好。”赵珩想抱她。

桥梁建造的工序非常复杂,他未有学过因此不会插手工部的论证,他们觉得可行他只需点头,命户部下拨银子,再命人监督即可。

她到底还懂得多少东西?

柳尚书急得收到信立即进宫,她只略略思索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先去吃饭,顺便给你画图。”苏绾回头,见他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手有点痒。

想捏他的脸。

在梦里他不算乖,现实里却乖得可爱。

“想不想快些到饭馆?”赵珩走到她身边,正儿八经提议,“飞檐走壁过去。”

“不用,我还要锁门呢,等中秋看花灯的时候我要到最高楼上去看,到时再辛苦你。”苏绾哭笑不得,“这是我家。”

“我们家。”赵珩纠正她,“你说了要养我。”

“嗯,我们家。”苏绾微微扬眉。

他这么呆板耿直,不知道平时怎么跟女孩子相处的?

锁上门出去,两人离开长安里去太平坊,选了家生意的最好的酒楼进去。

酒楼一层几乎坐满了人,就楼上还有两间包厢。

“要包厢。”苏绾拿出一块碎银给跑堂的小二,漫不经心的说,“笔墨纸砚准备一份过来。”

“好嘞,您二位楼上请。”小二眉开眼笑,“今日店里新到了一批鱼,客官要不要来一份糖醋鱼?”

“糖醋鱼、红烧肉,酱牛肉一样来一份。”苏绾说完偏头看赵珩,“你想吃什么。”

“够了。”赵珩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动了下复又收回来。

又想抱她了,自己平时都不如她这般能照顾到旁人的情绪。

“那就先这些,不够再添。”苏绾收了视线继续跟着小二上楼。

包厢很大,窗户临街,坐在包厢里能看到底下热闹非凡的太平坊。

苏绾站在窗前看了一会,等小二送了纸笔过来,旋即过去画图。

她在梦中看过南境的地图,在断桥的位置上重建是最理想的,前后的地形都比较复杂,还要开山开路工期漫长。

最好办法就是建索桥,在现世的古代也叫笮桥。这样的桥方便快捷,同时将重建旧桥的材料准备齐全,水位下降后立即开建。

她前两天看过铁器的锻造技术,找匠人的研究一下,完全可以锻造出受力很高的铁链,先把索桥拉起来。

苏绾画好铁链的样式,又画出索桥的形状,并画出如何将铁索弄到对岸,和固定铁索的步骤。

她就刚才逛了一下,建筑材料都有些什么没有注意看,匠人看到图纸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她画的很直白了。

可惜不能去现场,能看到现场的话她可以做得更细致。

她在现世时,毕业就跟着领导守在项目地,不是白守的。

苏绾画好最后一笔,写上说明低头去吹墨汁。

赵珩也低头去吹,一下子撞了头。

“你的头是铁做的啊。”苏绾疼得眼都红了。

“不是。”赵珩抬手帮她揉撞到的地方,老实认错,“方才并非有意撞到你。”

说着,他低下头轻轻往她头上撞到的地方吹气,“姑娘是跟何人学的这些?”

她知晓的东西太多太杂了,像个巨大的宝库。

“跟老师学的,他是位隐世高人。”苏绾红着脸仰头瞪他,“不准查我,不准告诉皇帝不然不养你了。”

赵珩乖觉点头,“好。”

不用查他也知道了。

苏绾见他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揉着脑袋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皇帝疑心病太重了,被他知道自己一届平头百姓插手朝中事物,不把她杀了也会把她给关起来。

简直可怕。

赵珩也坐过去,见她的眼睛还红红的,脸上浮起浓浓的自责又伸手给她揉。

苏绾仰起脸,男人如玉的脸庞写满了自责,那双宛如深海一般的眼眸,似乎也染上几分无措,心跳莫名乱了一拍,“没事了。”

就是不小心撞了下,他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嗯。”赵珩应了声,克制住想要亲她的念头,缓缓坐直回去。

她怎么都是女子,不像自己这般耐疼。

吃过午饭,赵珩送她回暗卫训练基地,带上图纸坐上墨竹准备过来的马车,换上蟒袍洗去脸上的易容,亲自上柳府接柳尚书入宫商讨修桥一事。

到御书房等了片刻,工部另外一位留在朝中的侍郎,两位郎中、外郞及几位主事赶到。

赵珩拿出苏绾画的图纸,让他们传阅讨论。

柳尚书看完图纸,随手转给身边的侍郎,狐疑出声,“不知陛下是请何人画的图纸?”

他第一次入宫也是想建议先建笮桥,等水位降下后在重建被洪水冲塌的旧桥。

考虑到附近没有可固定铁索的地方,自己心中尚有些犹疑,倒是未有料到他竟找人把图纸都画出来了。

“朕的一位朋友,她说此法可暂时解困。”赵珩神色和缓,“可是这桥有问题?”

“并无问题,甚至比老臣想得要周到,陛下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柳尚书失笑,“老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讲。”赵珩抬眸看他。

“老臣建议陛下将这位朋友请到工部,国中修桥铺路需要这样的人才。”柳尚书眼中多了几分严肃,“老臣可帮忙举荐。”

“她……不喜朝堂,日后再说吧。”赵珩眼底划过一抹无奈,“重建旧桥的各项准备也不能停,人手和银两不够便向户部申请,朕会盯着此事。”

“好。”柳尚书含笑点头。

既是他的朋友,日后再有修桥铺路之事,他定会请这位朋友参谋,倒是自己太着急了。

等了一会,其余几人也都看完了图纸,一致表示办法可行,就是图纸需要继续细化,方便匠人和工人看懂。

“她画图只用了不到半刻钟,比较粗陋,剩下的就交由诸位跟进负责。”赵珩有心要炫耀。

他的皇后才貌双全。

“不到半刻钟便画出这许多细节?”柳尚书也惊了,“老臣自愧弗如。”

他自出任工部尚书便鲜少到实地查看,申报上来的项目,也需要花费时间才能做出批示,

新帝的这位朋友竟是只花那么点的时间,从铁链的样式到如何固定都想到了,像是常年带着匠人建桥修桥一般,不简单。

“她确实不简单。”赵珩心情愉悦,“此事既已找到法子,便辛苦各位爱卿,尽快安排下去。”

“臣遵旨。”柳尚书等人行礼,带着图止退下。

赵珩坐回去,拿起奏折批阅。

再有几天就中秋了,才跟她分开就忍不住想,她定然是不想自己的。

也不知到何时,她才会想着自己?

*

进入八月,天气转凉,到了傍晚须得加衣服才觉得舒服。

陈皇后盖着薄毯躺在床前的摇椅里,目光虚无地看着天边的晚霞,手中拿着本画本。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过来,步伐沉稳有力。

“事情过去了?”陈皇后没有回头,唇角微微上扬,“户籍也办了?”

“回皇后娘娘,都办妥了。陛下在先皇出殡前就已昭告天下,娘娘与先皇感情甚笃,决意追随先皇而去。陛下感念娘娘的深情,将帝后一起葬入皇陵。”任长风低下头不敢看她。

“以后别叫我皇后娘娘了,叫我陈夫人或者陈舒。”陈舒回头看他,“这边无事,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

她拿到了苏绾的头发,但没法拿到赵珩的。

出了皇宫,想要拿到他的头发更难。

任长风是赵珩身边的近卫,接近他的机会比较多,拿几根头发问题应该不大。

李顺被安排去伺候被幽禁的几个皇子,赵珩的面都见不着。

“陈……夫人有何吩咐?”任长风略显紧张。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能活着多亏陛下宅心仁厚,因此想给他祈福。”陈舒目光流转,“只需你帮我拿到他的几根头发便好。”

这小侍卫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她是过来人,瞒不过她。

出宫后的这几日,她身边有丫鬟照顾,他还是总来探望。

她是先皇的女人,是不可再与别的男人如何的,即便她想赵珩也不会同意。

找任长风帮忙,一来是想尽快找道士做法,二来也是希望有机会跟他说清楚。

他还年轻,便是要娶妻生子也该找好人家的姑娘。

“属下一定帮夫人拿到。”任长风被她看得脸红起来,说完便跑了出去。

陈舒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叫他回来了。

等他拿到赵珩的头发,还有机会说。

过了两日,任长风再次出现。

陈舒坐在院中树下喝茶,见他入内,唇角弯了下徐徐起身,“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还想做梦。

苏绾:我管不到。

赵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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