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有片刻的恍惚,一切都好像在做梦。

在商殷踏出夜色的瞬间,眼前光怪陆离得亮了起来,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大,以致于黑夜在他脚下,都俯首称臣自发退却。

他生了张极为俊美的皮相,长眉斜飞入鬓,本身很有气势,然在右眉眉峰处,却生生断了,留出一点没有眉毛的皮。

右生断眉,乃是克亲的大凶之相。

但他脸长的足够好,凤眸狭长,瞳色浅淡,以及挺拔的山根,还有干玫瑰花色的薄唇,都将那股凶戾压了下去,只剩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他不带表情地看向姜宓,眼神无波。

姜宓四肢发软,被他气势所迫,根本移不开视线。

商殷眉心微皱,看了眼趴在地上,宛如死狗的谷卿闵,又问:“商姜氏,这个人你可认识?”

姜宓条件反射地摇头,但她想起什么,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小脸惨白,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商殷眉头皱的更深了,浅浅的川字纹衬的他官威更盛。

大夏第一辅政大臣,一身锋芒无人敢视。

地上的谷卿闵缓过气来,他双手被绑着只得抬起头,理直气壮道:“阿宓你莫怕,你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见不得人之处,勿须否认。”

姜宓眼眸大睁,被这话给气的小脸通红。

“你……你胡说八道!”她声音都带颤音,根本不敢去看此时的商殷。

谷卿闵冷笑着瞥向商殷,很是正义凛然:“饶是你商殷一手遮天,强取豪夺了阿宓,我早晚也会救她出火坑,你休想分开我们。”

商殷整遐以待听着,甚是面无表情。

姜宓几乎咬碎银牙,狗东西上辈子害她不够,这辈子还要再来一回不成?

上一次,确实是她被蛊惑做了错事,所以被捉回来后,她不曾辩驳过半句,认命地受了商殷所有的怒火。

然而这一回,她及时悬崖勒马,并没有做出有辱商家门风的通女干丑事。

所以,她问心无愧!

想到此,姜宓挺直了背脊,小身板正直的像棵小白杨。

姜小白杨瞄了商殷一眼,见他眸光深沉带着不善,心头一突,反应极快地抓了把珍珠,劈头就砸谷卿闵满脸。

“休得胡言!贞女不侍二夫,我就是死,冠的也是商姓,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再污我名节,我我……”

珍珠噼里啪啦的在地上弹跳,姜宓迫不及待想同谷卿闵撇清关系,左右看顾后,猛地抓起首饰里的金簪,将尖锐的一端抵在自己脖子上。

她眼尾红的像抹了胭脂,娇弱中挟裹着纸糊的硬气:“你再污我名节,我就以死证清白!”

寒芒闪烁,金簪末端尖锐锋利,真要扎下去,是会顷刻毙命的。

姜宓手都在发抖,她抽了抽小鼻子,表情凶萌如猫崽子,龇着一口小乳牙,像是逮谁咬谁,实际金簪离脖子越来越远,好似拿不稳了。

谷卿闵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姜宓反应会如此强烈。

姜宓咬着唇,眼眸泛着水光,虽说这副做派是驳斥谷卿闵,但实际却是做给商殷看的。

忐忑不安的小眼神,偷看了商殷一眼又一眼,两分幽怨,三分不安,剩下五分皆是委屈。

狗暴君!

从前欺负她的时候动作比谁都快,这会倒摆起谱无动于衷了。

商殷确实无动于衷,从头至尾他都面无表情。

谷卿闵反而笑了:“阿宓,你娇气怕疼,这种事你做不来的。”

他自小同姜宓处在一块,太了解她的脾性了。

姜宓胆小性子又娇,生起气来,最多就红脸跺跺脚。

姑娘家家的,小心眼虽多,但也好哄,说一句好听的,她就能变成软弱无害的小兔子,真真是株需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

姜宓握金簪的手,逐渐泛白,她看向商殷,可怜又无辜:“殷大人,你也认为我不守妇道了么?”

一句“殷大人”顿让商殷眸光微凝。

旁人都唤他“商殷大人”或是“商大人”,再不济也是“辅政大人”,倒从没有人这样喊过他。

姜宓没注意,这称呼本就是上辈子他在欺负她时要求喊的,她也喊习惯了。

她见商殷不作声,似乎是默认了,顿时怨气陡生。

他凭什么这样想她?

她日后所有的“不守妇道”都是他一手强逼的!

腾腾水雾弥漫上媚丝柳叶眼,似雾非雾,叫眼尾那一抹薄红胭脂越发娇艳。

她低头,自晒冷笑,一瞬间觉得心灰意冷,谷卿闵说的对,她胆小做不来自尽的事。

她松手,准备放下金簪,既然生死都无法让狗暴君动容半分,又何必再白费尽心机?

早在上辈子临死那刻,她就明白的,只是刚才看着他那张脸,又不记教训了。

“姜宓!”冷不丁一声喝。

姜宓抬头,谷卿闵迎面撞上来,被缚的双手企图夺金簪挟她为质。

电光火石之间,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姜宓握金簪的手往后撤,身前一股大力袭来,金簪无法控制地拐了个弯。

“噗嗤”利器入体,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姜宓眼瞳骤然放大,她咔咔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刺入肩膀的金簪。

艳红的鲜血迅速浸透衣衫,扩散出大团大团靡红色,像是怒放的火焰海棠。

谷卿闵呆住了。

商殷也愣了下,房间里的侍卫反应过来,连忙冲上来押住谷卿闵。

姜宓头晕目眩,双唇抖得厉害。

薄情寡义的狗东西,果真两辈子都是来害她的。

她根本就没想要真的刺自己啊!

痛感姗姗来迟,姜宓快支撑不住了,她傻傻地望向商殷,像随时都会晕厥。

“殷大人,我好疼呀。”她哭唧唧喊着。

找商殷哭惨的手段,简直熟练的不能再熟练,显然从前没少干这种事。

商殷凤眸微眯,浅棕色眼瞳映着血色,仿佛瞳色更深了些许。

姜宓跌跌撞撞奔过去,在长随方圆和侍卫们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头栽倒进商殷怀里。

长随方圆:“……”

他该不该提醒大夫人,他家大人不能近女色。

但凡近的女色,最后坟头草都半人高了。

商殷皱起眉头,戴白丝手套的指尖弹动两下。

姜宓疼的呼吸都喘不上了,她把商殷身体当柱子,滑到他脚边,席地跪坐。

红到发暗的鲜血在商殷玄色圆领锦衣上留下一道痕迹。

姜宓磨牙,恨恨瞪着谷卿闵,她这亏吃大了,不剐对方一层皮,她不姓姜。

于是,姜宓扬起因疼痛而生理性发红的眸子,睫羽颤动几下,藏起狠色,转而带出兔子一样的柔弱无辜。

她轻扯商殷袍摆:“殷大人,这厮居心叵测,诬我名节不成,就想伤人灭口,给咱们商家门楣泼脏水。”

长随方圆和一众侍卫都在抽嘴角,当大人是傻子不成?

刚才她还暗含威胁地瞪着谷卿闵,小凶小凶地记着仇,这转头就怂起尾巴装兔子?

而且,今晚上本是O奸O夫O淫O妇当场对质,捉她私奔野合证据来的。

商殷低头,俯视姜宓。

那张极为俊的皮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一半处在暗影中,一半投在烛火下。

他视线在姜宓刺入左肩的金簪上转了圈,波澜不惊的道:“口说无凭皆不可信,我只看证据,不然……”

说到此处,商殷眼神刹那锐利:“不然就是你商姜氏不守妇道。”

姜宓心肝乱颤,商殷离她很近,近的几乎可以嗅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雪松冷香。

上辈子镌刻骨髓的记忆,翻滚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而来。

她要逃,她一定要逃开他!

肩上带伤,导致面色惨白,唇无血色,她错开商殷的视线,这副模样落旁人眼里,便成心虚。

商殷眸色发冷:“来人,给我搜。”

这话一出,当即一队腰佩长剑的玄衣侍卫呼啦涌进房间。

姜宓眼前发晕,浑身发冷,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能晕死过去,不用面对商殷,然而每一次睁眼,都是商殷冷漠无情的侧脸。

她嘴里发苦,委屈得不行:“我没有做对不起商家的事。”

有气无力,几不可闻。

与此同时,侍卫回禀道:“大人,没有发现,并未搜到任何可疑物件。”

听闻这话,姜宓松了口气,幸好刚才先手一步烧了书信。

商殷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凤眸寒凉如冰。

姜宓忍着心悸,喘O息几声,鼓起勇气微微抬头,只敢盯着他暗紫竹叶纹的腰封。

她说:“殷大人,我是清白的……”

声音虽轻,然其中暗含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看着姜宓,姜宓缓缓仰起下颌,同他对视。

紧接着,在苍白面色上,仿佛有白栀子迎风徐徐绽放,清甜娇人。

姜宓眨了下眼,甚是无辜:“殷大人,我真的清白。”

书信等物,她已经毁了,找不到任何证据,他就不能把她如何,姜宓很笃定这点。

兔子尾巴短小,可不用心同样捉不住。

商殷冷笑一声,抬手朝侍卫动了动食指。

不安像海绵不断发酵,姜宓就亲眼看着侍卫从谷卿闵身上搜出某物,再呈上来。

“大人,此贼人身上有书信数封。”侍卫道。

姜宓惊惧抬头,盯着商殷手上的书信,一股在劫难逃的绝望笼上心头。

难道,重来一次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那书信被谷卿闵居心叵测的随身携带,折叠整齐,一抖开足足有三封。

“商姜氏,你作何解释?”商殷指尖一掷,三封书信轻飘飘落姜宓脸上。

白纸黑字,簪花小楷的字体,娟秀雅致,句句缠绵,浓烈情意跃然纸间,叫人没法忽视。

铁证如山,顿叫姜宓没法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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