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高估了王怜花的学习能力。

他并不是天天都有机会教我易容,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书面写出来让我自己去学,易容需要用到的东西多而杂,这种方式简洁明了,我学得也比较快,但王怜花那边就不一样了,石之轩能打个照面仔细观摩一下就揣摩出我轻功原理并加以模仿,前后花不了一个时辰,换成他,脚把脚教都教得异常困难。

真亏得我从来没有收徒弟养老的想法,不然我可能早就气死了。

不过我也理解他,石之轩能很快学会我的功法是因为他底子打得好,我没来之前他就是大宗师水准,自身学过不下三种高明轻功,有自创武功的经验,而王怜花这边,就和第一个用筷子的人一样,很多东西都是他从没接触过的,只是学得慢一点,理论知识理解得不是很顺畅,而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其实也可算这个世界里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所以我对他的态度比较容忍,没有打他,没有骂他,更没有嘲讽他。

而且教得很用心。

比起进展艰难的教学方面,我的感情生活已经从“相处看看”飞速发展到了“明年成婚”的阶段。

事情起源于我回到京城的第二个月。

李慎虽然想外派出去做官,但也要留在京城学习一年,他从外祖家搬了出来,和李恬住在了一块,由于李恬吃我的药嘴比较短,我得以光明正大地去找李慎玩,但每每入夜之前就会被李恬派人给送回来,就在我从李慎那儿回来的时候,林夫人把我叫了过去。

这些年林夫人对我是真的好,虽然不到亲女儿的程度,但也比大部分人家的亲女儿养得精细了,所以我对她的态度特别好。

林夫人也是和颜悦色的,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我能感觉她叫我来是有别的目的,但也很耐心地陪着她扯别的。

这是大户人家的谈话方式。

好在林夫人也没说太多废话,不多时就进了正题,仍旧是温温柔柔的,问我道“霜儿觉得慎哥哥怎么样?可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我被慎哥哥三个字瘆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瞪圆眼睛问道“夫人怎么这么问?”

林夫人说道“是昨天诗音说……”

原来卖我的人是林诗音。

我没有装傻和口是心非的意思,那是小孩子的把戏了,我诚恳地对林夫人说道“我对他是有一些想法,他也不讨厌我,愿意和我相处,至于更进一步的事情,我们正在商量。”

林夫人就像是确认了什么事情一样,笑着跟我说了一会儿话,让我离开了。

然后她就和林大人一起商量了我的婚事。

林大人又写信给了保定那边,让老李探花来了一趟,俩人前后商量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给我和李慎定了婚。

我很是怀疑地问林诗音,“你们这里的婚事都不用问过成婚双方的吗?”

林诗音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道“娘亲问过你了,你不是答应的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也许是我懵得太过明显,林诗音连忙说道“二表哥那边也是答应的!”

我去找了李慎,李慎也是一脸懵,说他爹昨天从保定过来,没有别的话,就问他讨不讨厌我,他说不讨厌,就三个字,老李探花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底气很足地去找林大人肯定婚事了。

如果他肯多问一句的话,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看来是停用镇静方之后,脑壳坏掉了。

我问李慎,“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应该是我去解决的,但我觉得不能什么事都不让他操心,这样很容易养出个老李探花来。

好在李慎没有好吃懒做的恶习,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今两家约定,还没有官府文书,我觉得不用把话说死,等到明年,如果两下无意那就不再提,如果……可以现拟文书。”

按照时下的风气,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负责的说法。

好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没有打算占李慎的便宜。

见我同意,李慎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到了明年,霜儿一心不改……就按霜儿的心意来。”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这个承诺很重了,相当于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我,假如我不要脸一些,这婚约岂不就是真的了?

李慎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但话说出口,就不打算改了,他甚至还笑了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带着些宠溺的意味。

老实说,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宠溺的滋味……真是谁被宠谁知道。

但我承受住了。

不光承受住了,我还厚着脸皮抱住了他,宛如撒娇少女。

每当我觉得我的脸皮已经够厚的时候,脸皮就会告诉我,它还能再厚一点。

李慎没有推开我,我最近这几次抱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推开我。

回家的路上,我盘算着可以得寸进尺了。

因为满脑子都是得寸进尺的想法,晚上教王怜花轻功的时候,我突发奇想,问他能不能易容成李慎的样子。

我单见过我自己风情万种的样子,还没见过风情万种的李慎。

王怜花是个很懂的人。

不光懂,而且手艺精湛。

他连照镜子都不用,手上长了眼睛似的,用他那些材料在脸上涂涂抹抹,不多时就完全易容成了李慎。

我坐在屋顶上,仔细地看了看,说道“他左眼底下有一颗小痣,嘴角不是这么翘的,还有眼睛,眼睛……”

小痣可以点,嘴角可以平,王怜花却做不出李慎的眼神,即使表情能够以假乱真。

我叹了一口气。

王怜花坐在了我身边,这段日子我们的相处不算师徒也不算朋友,像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

王怜花说道“除了你家表哥,还想见见什么人?只要你能形容出来,我都可以试试。”

他倒是个不怕费事的人。

我摇摇头,说道“见到了又能怎么样?”

从来都是留下的人更伤心,我的心已经伤得透透的了,也不在乎多伤心几次,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先走一步的人比我幸得多。

王怜花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明月,他轻声说道“情情爱爱,真是烦得很。”

一听他这话我就知道他也是个有过去的男人。

但我没有问。

王怜花显然也不愿意倾诉。

我和他一起看了日出。

无数次日升月落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陪着的人,这一次和从前的区别很大,大概在于我和王怜花都没有睡对方的想法。

隔天李慎休沐。

老李探花还没走,他准备在京城多待几天,可能是因为京城没有镇静方。

我去找李慎的时候,老李探花正在教训两个儿子。

老李探花是个很会开解自己的人,自从不让他发脾气了之后,他就开始另辟蹊径,每天在家里嫌这个嫌那个,找着机会就要训人,由于他训人的时候基本上情绪平静,甚至还有些愉悦,我也只得让李夫人随他去。

随他去这三个字里并不包括训我的人。

我走近一点,挽起袖子,准备动手让老李探花镇静镇静。

然后我就听见了他训话的内容。

老李探花带着七分嫌弃三分得意地教训两个儿子,“成天太学馆太学馆,一休沐就太学馆,太学馆里除了那些书,是能管你们吃啊还是管你们喝啊?多大的人了这点事都不懂,爹当年要是天天蹲在太学馆里,能遇到你们娘吗?就算遇到了,能娶回家吗?空长着一张脸,一个个的不知道去哄小姑娘,这脸是白长的?”

李恬被老李探花训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忍不住反驳道“君子有节,守礼慎行,什么哄小姑娘,简直……有辱斯文!”

老李探花瞪着眼睛说道“这是什么话!读书读傻了是不是?以前跟你说守礼,是因为人不是咱家的,现在你们婚事都定了,还有什么不合礼的?男女之情合乎天道,人本欲也,辱你什么斯文了?你要是觉得有辱斯文,你可以不娶妻啊。”

李恬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李慎说道“爹,我觉得……”

老李探花转向李慎,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我刚才一眼没看着,你拿着借书牌一只脚都出门了,想狡辩什么?是不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不满意你当时怎么不讲?我也是问过你意见的!现在事都定了,人家小姑娘也喜欢你,咱们李家可没有背信弃义的男儿!”

李慎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李探花冷哼一声,“什么不是那个意思?你什么意思我不清楚?觉得那丫头长得不好看?不好看也是你自找的!想找好看的,下辈子找去,看看你这个蔫头耷脑的样子,还嫌人家!赶紧去收拾收拾,换身鲜亮点的衣裳,跟你大哥一起去。”

李恬说道“我不去!”

李慎轻咳一声,说道“我去我去。”

惨遭叛变的李恬被李慎拉去换衣服了,看步伐,并不很像是不想去的样子。

我看见老李探花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胡子,还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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