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兰塔坐在柳条摇椅里,把刺绣活儿放在膝上,望着奥雷连诺。霍塞;他给脸颊和下巴都涂满了肥皂沫,就在皮带上磨剃刀,有生以来第一次剖脸了。 他为了把浅色的茸毛修成一撮胡于,竟将一个小疹疱弄出了血,而且割破了上唇,然而一切完毕之后,他还是原来的样儿;复杂的刮脸手续使阿玛兰塔觉得,正是从 这时起,奥雷连诺·霍塞长大成人了。

“奥雷连诺(注:指奥雷连诺上校长)象你现在这个岁数的时候,跟你一模一样,”她说。“你已经是个男子汉啦。”

其实,他很早很早以前就成为男子汉了,那时阿玛兰塔还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在浴室里照常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从皮拉。苔列娜把孩子交给她抚养以来,她是惯于 这么做的。第一次,他感到兴趣的只是她那两个乳房之间的深凹之处,他甚至那么天真地问阿玛兰塔,她为什么是那种样儿,她回答说:“刨呀,刨呀,就刨出坑凹 啦。”——接着用手表示如何刨法。过了许久,她在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死后恢复了常态,又跟奥雷连诺。霍塞一块儿洗澡,他已经不去注意那个深凹之处,可是她 那酥软的乳房和褐色的乳头却使他奇怪地发颇。他继续观察她,逐渐发现了她那最最隐秘的奇迹,而且由于这种宜观,他觉得自己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象她 的皮肤接触冷水时出现的那种疙瘩。奥雷连诺·霍塞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养成了天刚微明就从自己的吊铺钻进阿玛兰塔卧榻的习惯,因为趴她接触可以驱除他对 黑暗的恐惧。然而,自从那一大他注意到了她的裸体之后,促使他从蚊帐下面钻进阿玛兰塔卧榻的,已经不是对黑暗的恐惧,而是渴望黎明时闻到她那温暖的气息 了。有一天拂晓时——这件事正好发生在阿玛兰塔拒绝了格休列尔多·马克斯上校的时候——奥雷连诺。霍塞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他感到阿玛兰塔的手 指,活象急切、贪婪的小虫子,悄悄地摸他的肚子。奥雷连诺·霍塞假装睡着了,翻身仰卧,让她的手指摸起来更方便一些。这一夜,他和阿玛兰塔建立了狼狈为奸 的牢固关系,尽管两人都装作不知道两人已经知道的事,正象其中一个知道另一个已经明白一切那样。现在,奥雷连诺·霍塞不听到音乐钟响起十二点的华尔兹舞曲 就不能人睡,而这个容颜已衰的女人呢,除非她养大的梦游者钻进她的蚊帐,并且成为她治疗孤独病的临时药剂,她就没有片刻的安宁。随后,他俩不仅赤身露体地 一块儿睡觉,弄得疲惫不堪,而且白天也在房中各处互相追逐,或者关在卧宝里,经常处于无法止息的兴奋状态。有一天下午,乌苏娜差点儿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她突然走进库房,他俩刚刚开始接吻。“你很爱自己的姑姑吧?”她天真地问了孙子一句。他作了肯定的回答,“你干得好呀!”乌苏娜说着,量出了做面包的面 粉,就回厨房去了。这下子使得阿玛兰塔清醒了过来。她明白自己作得过头了,已经不光是跟小孩子玩玩接吻的游戏,还陷进了恋爱的泥潭,这种恋爱是危险的、没 有好结果的,于是她马上坚决地结束了这种勾当。这时完成了军事训练的奥雷连诺·霍塞,不得不忍受这件事情的痛苦,开始住在兵营里。每逢星期六,他都和士兵 们一块儿去卡塔林诺游艺场。他过早成熟,而且陷入了孤独,就向那些发出萎谢的花味儿的女人寻求安慰:在黑暗中,他把她们理想化,而且凭热烈的想象把她们当 做阿玛兰塔。

过了不久,传到马孔多的战争消息就变得互相矛盾了。尽管政府本身公开承认起义者取得了接二连三的胜利,可是马孔多的起义军 官们仍然拥有难免投降的机密情报。四月初,有个特使来找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他证实,自由党领袖们的确跟内部地区起义部队的头头们进行了谈判,很快就 要和政府签署下述条件的停战协定:自由党人取得三个部长职位,在议会里成为少数派;赦免放下武器的起义者。特使带来了奥雷连诺上校十分机密的指示:他不同 意停战条件。他命令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挑选五个最可靠的人,准备跟他们一起离开国内。命令是极端秘密地执行的。在正式宣布停战之前一个星期,各种互相 矛盾的谣言涌到马孔多的时候,奥雷连诺上校和十个忠于他的军官,其中包括罗克·卡尼瑟洛上校,在夜色的掩护下,秘密地来到了马孔多,造散了警备队,埋藏了 武器,销毁了档案。黎明时分,他们同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和他的五个人一起离开了马孔多。这次行动是迅捷无声的,乌苏娜直到最后一分钟才知道情况,当时 不知是谁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卧室窗子,低声说:“如果你想见见奥雪连诺上校,就赶快出来。”乌苏娜从床上一跃而起,穿着睡衣奔到街上,可是已经看不见什么 人,只听到黑暗里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支马队在尘土飞扬中离开了马孔多。乌苏娜第二天才发现,奥雷连诺·霍塞跟他父亲一块儿走了。

政府 和反对派发表了结束战争的联合公报之后十天,传来了奥雷连诺上校在西部边境发动第一次起义的消息。起义部队人数不多,装备很差,不到一个星期就溃败了。但 在一,年之中,正当自由党人和保守党人尽量让全国相信他们的和解时,奥雷连诺上校又组织了七次武装起义。有一天夜呕,他队一条纵帆船上向列奥阿察开炮,列 奥阿察警备队的回答是:把城内最着名的十四个自由党人从床上拖出,就地枪决。奥雷连诺上校占领了边境的海关哨所两个多星期,从那几向全国发出了开始全民战 争的号召。另一次,他在丛林里游荡了三个月,柯算实现一个最荒唐的计划——在原始丛林垦走过将近一千五百公里,到首都郊区去展开军事行动。有一次,他出现 在距离马孔多下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可是政府军把他逼进了山里——到了距离一个魔区很近的地方,许多年前他的父亲曾在那儿发现过西班牙大帆船的骨架。

就在这时,维希塔香死了。她是象她希望的那样自然死亡的,由于害怕失眠症使她过早死去,她曾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这个印第安女人的遗愿,是要乌苏娜从她床 下的小箱子里掏出她二十多年的积蓄,送给奥雷连诺上校去支援战争。可是,乌苏娜并没去碰这些钱,因为听说奥雷连诺上校似乎在省城附近登陆时牺牲了。大家认 为,关于他已死亡的正式报导——最近两年中的第四次——是可靠的,因为几乎六个月来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尽管以前的大事还没过期,乌苏娜和阿玛兰塔又宣 布了新的丧事,然而今人震惊的消息却突然传到了马孔多。奥雷连诺上校还话着,可是显然停止了跟本国政府的战斗,而同加勒比海其他国这节节胜利的联邦主义者 联合了起来。他已改名换姓,离噶自己的国家越来越远。后来知道,他当时的理想是把中美洲所有联邦主义者的力量联合起来,推翻整个大陆——从阿拉斯加到巴塔 戈尼亚(注:阿根廷地名)——的保守派政府。乌苏娜直接从儿子那里接到了第一个信息,是他离开马孔多几年之后捎来的——那是一封揉皱了的。字迹模糊的信, 一直从古巴的圣地亚哥经过不同的手传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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