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一个用木头搭建的地方,迪伦觉得那最多算个窝棚。棚子的周围是方圆数公里的平原。此处偏僻荒凉,触目只有狂吠不止的群狗,还有头顶上翻滚的雷雨云,且不论这青灰色的云层中到底会孕育怎样的暴雨。

伊莱扎是乔纳斯认识的年纪最大的灵魂。乔纳斯告诉迪伦,如果这里还有谁能回答她的疑问,那就是伊莱扎了。

乔纳斯只消穿过那条街上另外一扇门,就把迪伦带到了伊莱扎的住处。刚才还建筑物林立的地方,眼下已经变成了遍布漫漫黄沙、无根蓬草的野外。迪伦看着他靠近一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门上那几块烂木板已经翘了起来,全靠生锈的钉子勉强维系着才没有四分五裂。

他给迪伦指了指那个老女人的屋子,“你以前来过这儿吗?”迪伦问。从屋子的一扇窗子里透出灯光,四周的昏暗让温暖的灯光看起来格外温馨。

“没有,”乔纳斯摇摇头,“但是我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能帮上你了。”

他对迪伦做了个滑稽的表情。迪伦心里清楚,他其实是希望她能在伊莱扎的劝说下放弃。她望着那摇摇晃晃的房子,心里有一点紧张。

“她是什么人?”迪伦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她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乔纳斯回笞。

迪伦有些不满意地撇了撇嘴。他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她觉得乔纳斯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乔纳斯脚步轻快地走到看起来随时可能坍塌的木门廊上,轻敲房门。迪伦此时有些踌躇。尽管她面对乔纳斯时没有丝毫的犹疑,但是一想到要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灵魂说话,她还是感到惶恐不安,心生怯意。也许是因为伊莱扎的年纪,已经完完全全是成年人了。也许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崔斯坦。无论是什么原因,总之迪伦的脚步是往回缩,而不是往前进。她知道如果不是有乔纳斯的陪同,自己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她想改变主意,告诉乔纳斯不必麻烦了。在这片无情的异域,崔斯坦似乎已经渐行渐远了。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喊着:“来吧。”

乔纳斯推开了门,向她做出请进的手势。除了随遇而安,迪伦别无他法了。

小屋里温暖舒适的感觉多少冲淡了她的紧张感。炉火正旺,墙上装饰着手工编织物。这是间一居室的小屋,一头的墙角靠着张床,另一头墙壁的窗下是下厨的地方。在屋子中间坐着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妇人,她全身裹着毯子,坐在一把老式木摇椅上轻轻摇晃着。迪伦好奇地四处张望,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个小屋莫不就是荒原上的安全屋在年久失修之前的样子?

“伊莱扎,这是迪伦,她想——”乔纳斯开了口。

“你想知道怎样才能回去是吗?”她替乔纳斯说完了剩下的话。她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无比虚弱。迪伦惊诧于她竟能立刻猜中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禁急忙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才发现她双目如炬,目光敏锐。

“你怎么……”迪伦后半截话在伊莱扎的目光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人们想要知道那个的话总会来我这里。我已经见过成百个像你一样的了,亲爱的。”她温和地说。

“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做到吗?”迪伦问,她的左手手指交叉,别在身后。

伊莱扎仔细端详了她很久,最后说了句:“坐下吧。”

迪伦皱了皱眉,她不想坐下。她焦躁不安,郁气中结。她想要不停踱步,好把自己肌肉抽痛的压力释放出一部分。她想搞明白这个老妇人到底了解些什么,然后就单刀直入,马上开始正题。

伊莱扎看着迪伦,像是完全明白她此时的心思。她再一次指了指屋子里仅剩的一把椅子,“坐下吧。”

迪伦挨着椅子边缘坐了下来,把手指夹在膝盖间,免得它们轻轻摇摆,显得她坐立不安。她盯着老妇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乔纳斯已经小心翼翼地安坐在了她身旁的桌子边上。

“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吧。”她请求。

“我什么也不知道,”老妇人回答,“但是我听说过很多事。”

“有什么区别吗?”

伊莱扎对她笑了笑,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丝伤感,“差别在准确程度上。”

这回答让迪伦的发问暂停了片刻,但她马上又继续说:“那么就请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吧。”

伊莱扎在座椅上挪了一下身体,整了整披肩,“我曾经听说,”她把最后的两个字咬得很重,“穿回荒原是有可能的。”

“怎么穿回去呢?”迪伦低语道。

“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地方的运行规则了,只需要找到那扇门就行了。”

“那么那扇门在哪儿呢?”伊莱扎还没说完,迪伦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老妇人看着她心急的样子,略感好笑,嘴角抽动了一下,“任何一扇门都可以。”

“什么?”迪伦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而焦躁,“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从任何一扇门都可以到那儿。关键不在门,而在于你。”

“这不可能。”迪伦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要是从任何一扇门都可以通向目的地,那每个人都会试一试了。”

“不,他们不会的。”伊莱扎温和地反驳说。

“他们当然会!”迪伦爆发了。她心里生气,感觉现在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不会,”伊莱扎还是重复着自己的观点,“你说对了,大部分灵魂都会试一试。可当他们每一次尝试着去开门的时候,门都是锁着的。”

“这个地方就是这样,”迪伦小声说,“像个监狱,不会放你出去的。我明白,”她看到伊莱扎在摇头,但仍然继续说下去,“大部分人不想离开。但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应该让他们走。”

“你错了。”伊莱扎说,“不是这个地方不让他们走,而是这些灵魂自己束缚住了自己。”

“怎么会呢?为什么?”迪伦在椅子边上还是坐立不安,她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不是真的想离开。不,这样说也不对。他们是想离开,但他们更怕死。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知道再次穿越荒原很可能会死。一想到这些,他们就只能老实地待在这里。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耐心足够的话,如果等待的话,他们就会再次见到自己心爱的人。他们只是不敢冒失败的风险,因为那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迪伦听出了话里的警告意味——待在这儿,等待。但伊莱扎并不知道的是不管她等多久,都换不来崔斯坦的陪伴。

“那么怎么让门打开呢?”伊莱扎摊开手,就好像笞案是明摆着的。“你宁愿让自己的灵魂灰飞烟灭都要回去?”

迪伦认真思索着,真的要这样做吗?是的。听她话的意思,打开门出去应该是毫不费力的事。可是如果她重新返回荒原,接下来又怎么办呢?她怎样才能找到崔斯坦呢?她觉得伊莱扎也不可能知道。曾有其他灵魂也像她一样盼望和自己的摆渡人重聚吗?无论是和崔斯坦一起留在这儿还是回到现实世界,迪伦都不在乎,哪怕他们一起生活在荒原也无所谓。虽然想到那些恶魔,想到要再次面对它们,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但她还是要回去。她只是要……她只是要和崔斯坦在一起。

伊莱扎叹息一声,打断了迪伦的思绪,“总是有年轻的灵魂想要回去,”她喃喃自语,“一直没断过。”

“那么你动过心吗?”迪伦问,她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伊莱扎摇摇头,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伤感,“没有,姑娘,我老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丈夫就能来陪伴我了。”

“他现在在哪儿?这里吗?”迪伦话出了口才觉得自己这样问太失礼了。

“没有,”伊莱扎的轻声细语小到几乎听不到,“他没有越过荒原。”

“我很抱歉。”迪伦无比愧疚,把头埋在膝盖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伊莱扎的脸绷紧了,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然而她似乎又强忍住了悲伤,挺直了腰板,使劲抽了抽鼻子。

“我猜你是想知道穿越回去后会发生什么事是吗?”她说。

迪伦耸了耸肩,她还没有想那么远。对她来说,回到她旧日的生活中跟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同。不过如果她不表现出自己对此感兴趣,又看上去太奇怪了。她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伊莱扎,告诉乔纳斯是一回事,告诉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听说……”伊莱扎再一次想让迪伦理解她要承担的风险,“如果你能成功回到你的躯体旁的话,你就能钻回去。”

“它还在那儿吗?”迪伦一脸惊恐的表情,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打算里本来没有还魂的内容,“他们肯定已经把我的身体运走了。我妈妈肯定已经把我埋了。哦,老天爷,我可不愿往棺材里钻。她要是已经把我火葬了呢?”她心里既感害怕又觉得厌恶,说最后一句话时简直已经在尖叫了。

“迪伦,时间对你来说已经停滞了。你的身体还在原地。”迪伦点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

逃亡计划正在她脑海里慢慢酝酿成形,她仿佛看到自己正在划过那个湖,在山谷里择路而行。她也想到了那殷红色的地面,如烈焰燃烧般赤红的天空,但这些恐怖的画面都不能让她动摇她的决心坚如磐石。她要试一试,她知道自己不管怎样都会打开门,然后冒险一试,她会找到崔斯坦。这个决定让她欣喜不已,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一抬头,看到伊莱扎正在端详着自己。

“这里面肯定还有事,”老妇人慢慢地说,“你没有告诉我全部的情况。”她审视着迪伦的脸,顿时让她很不自在,好像被她看穿了内心。迪伦的表情怪怪的,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去。

“你不是要回去,”伊莱扎若有所思地说,“不是要一路回到人间。你的目的是什么,迪伦?”

对她撒谎有意义吗?迪伦紧咬了嘴唇一会儿,然后决定向她实话实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伊莱扎说什么都不变了。也许这个老妇人还能帮自己一把呢。

“我想找到我的摆渡人。”她轻声说道。

把心事坦白后,迪伦屏住了呼吸,静等着伊莱扎的反应。老妇人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微微皱起的嘴唇表明了她了解迪伦意图以后的心绪。

“那就更难了。”过了难熬的一分钟后,她开口说道。

迪伦的心狂跳不止,“但是并非不可能是吗?”

“也许不是不可能的。”

“我该怎么做呢?”

“你必须找到他。”

迪伦的眼睛眨了几下,感到困惑。这个不难吧?他现在正在摆渡另外一个灵魂。她可以在安全屋等着,他最终会到她这里来的。

接下来她陷入回忆,想起了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朦朦胧胧的轮廓幽幽穿过红色的荒原。想起了那一群黑压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的恶魔,还有那些光球。那些光球照亮了道路,指引灵魂们前行,保护他们的安全。

现在的崔斯坦对她来说莫非就是这个样子,一个光球?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从上干个摆渡人中把他认出来呢?一个微小的声音从潜意识中传来——“你会认出来的”。但这声音只响了一次,而且很微弱。因为她大脑剩余的清醒部分对这个声音嗤之以鼻,这可不是什么愚蠢而浪漫的爱情戏,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如果崔斯坦真的在那些光球之中的话,如果她无法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就永远无法把他找出来了。

“我怎么找到他呢?”她问,“我曾经看到过他们,荒原上还有其他的摆渡人。他们并非人类,而是——”

“光。”伊莱扎替她把话说了。迪伦点点头,这个描述最恰当,“但是,”她继续说道,“他仍然是你的摆渡人。即使他曾经指引过其他灵魂,哪怕他已经指引了上干个灵魂。如果你遇到他的话,你还是应该能发现他,就像以前一样。”

迪伦的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所以还有机会……这是有可能的。她听到身后乔纳斯的低声咳嗽,于是扭头对他微笑。当初自己仅仅是出于直觉才去找了他,如果靠自己去摸索找到这些答案得花多长时间啊?伊莱扎要彻底明白这个地方是怎么运转的又耗费了多少年的光阴啊?

“你是怎么知道所有这些事的?”迪伦问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老妇人却没有回应她的善意之举。她叹口气说:“我告诉你……你要记着这点……迪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尽管她决意给迪伦泼冷水,然而她的疑虑仍没有打消迪伦突然间产生的乐观情绪,“你觉得自己能在荒原上生存多长时间?”她问迪伦,“就算你找到了他,你的摆渡人,你觉得自己能在荒原上跟恶魔们斗智斗勇多长时间?”

“我们可以待在安全屋里,”迪伦说,“他们进不来。”

“你确定吗?你现在是要改变游戏规则,迪伦。你怎么就知道那些安全屋还在原地,仍然会保护你呢?”

迪伦皱起了眉头,伊莱扎的话让她慌了阵脚,“好吧,那我们离开荒原就是了。”她坚决地说,但是声音已经没那么自信了。

伊莱扎轻蔑地一笑,表情却带着同情,“那你们要去哪儿呢?”

“他能和我一起走吗?”迪伦怯生生地嘟囔了一句,她刚才还在狂跳的心此时骤然停了一下,心跳声杂乱无章,似乎跟她一样紧张地等着回答。

“去哪儿?”

“这里,那里,任何地方都可以。这不重要。”

“他不属于这里。”

“我也不属于这里。”迪伦反驳说。她尽量不去理会伊莱扎朝她微笑时的善意。

“他也不属于你。他不是人类,迪伦。他的感觉和我们不一样,他不会流血。”

“他真的流过血。”迪伦平静地说。她想告诉伊莱扎,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但她知道这位老妇人不会相信自己的,在她不确定自己到底信任他们有多深的情况下,她也不想出言为崔斯坦申辩。

“什么?”伊莱扎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疑惑不解之色。

“他真的流过血。”迪伦重复着,“当……当那些恶魔们抓住他的时候,当它们把他拖下去的时候,它们弄伤了他。但是他还是回到我身边了,他身上满是瘀伤和抓痕。”

“这种事我闻所未闻。”伊莱扎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抬头看着在迪伦身后徘徊的乔纳斯,他也摇了摇头。

“我亲眼见过。”迪伦告诉她说。她身子前倾,盯着伊莱扎,“他能和我一起穿越过来吗?如果他过不来,那我们就回去,穿越回去。”

这位久经世故的灵魂一边思量着,一边在椅子上前后摇晃。最后她摇了摇头,迪伦的心里顿时落下了一层冰霜。

“我不知道。”她说,“也许吧,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回答了。这是一次冒险,”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迪伦,“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崔斯坦在安全屋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坐着一动不动,看着那睡眠中的女人。尽管她早已成年——上个月她刚庆祝了自己的三十六岁生日——此刻蜷缩在狭窄单人床上的她看起来依然非常年轻。她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刘海上的短发轻轻抚着眉毛。

他能看到她苍白眼皮下的眼球活动,显然正在梦境中。但他的脑子早已被阴霾占据,实在没空去想她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他略感欣慰的是她的眼晴现在闭着。当它们睁开的时候,当它们看着他的时候,它们恰恰正是那最不应该出现的颜色——碧绿色。他又忍不住回头看。

他叹口气,离开椅子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踱到窗边。外面一片漆黑,但这对他来说毫无妨碍,他很快就发现了小屋周围那些黑压压飞旋的魔影,它们用力嗅着、回味着、等待着。它们在他这里又无功而返了,连这个灵魂的味都还没怎么闻到。不仅今天如此,昨天、前天都是如此。实际上,这是他长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次任务。他想,要是迪伦还在的话,她会不会更喜欢现在衰落荒凉的城市和宽阔的大街呢?崔斯坦冷冷地笑了笑。那些废弃的大厦让眼前这个女人每隔三秒就伸长脖子张望一番,要是迪伦的话可能不会被这些高层建筑搅得心神不安。

他总是会这样想到她,把她想成是“这个女人”,他不愿意想到她的名字。尽管她性情温和、令人愉悦,但对他来说,她只是自己的任务,而不是一个人。她开朗的性格让空气中充满了暖意,让天空一直闪烁着蓝光。她也很顺从,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他的谎言。每个晚上他们到达安全屋的时间都很宽裕,这样就好,因为崔斯坦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一片空白,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必须无动于衷、麻木不仁,如果他能集中精力的话,他很可能会对那个女人有愧疚之情。她看起来很和善,彬彬有礼、腼腆内向。

命运对她何其不公——在睡觉时惨遭一个蟊贼杀害。她理应得到他的同情、怜悯,然而此时的他却在神情沮丧、自怨自艾,实在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分给她。

这时崔斯坦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他急忙转头张望,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是她在床垫上翻身时的低声咳嗽。崔斯坦有些忧心地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好在她并没有醒。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和她交谈。

只是注视夜空还是没办法转移注意力。崔斯坦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转过身,重新坐在硬木椅子上保持着守夜的姿势。他推断离日出也许只剩一两个小时了,但愿这个女人就这样一直睡到天亮。

还有很长的时间要打发过去,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六个小时,一直努力没让自已想起她。他露出一丝苦笑——又创造了一个纪录,接下来的六个小时也不难应付。他闭上了眼,筛选着记忆,直到找到自己要找的为止。身旁沉睡的人眼晴依然是碧色的,然而面容却换了。

崔斯坦尽力让自已滑进梦境,脸上的笑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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